迪克和福尔摩斯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发表惊人言论的卡洛斯。

“卡洛斯……”迪克组织自己的语言:“我们不能这么做,那家伙可能会死。”

“好吧。”卡洛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能理解,“可是他本来想把那个用在我身上,曾经大概已经用到过别人身上。”

“这次轮到他自己,不是很公平吗?”

迪克沉默下来,其实他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想法,甚至还有一定的赞同。

【Fair】几乎所有义警、甚至一部分反英雄的出发点都基于此。正因为看过太多难以伸张的公义,太多不公平的事实,他们才会发起行动,试图身体力行地改变点什么。

可是谁又能定义公平的界限呢?执着地追求【公平】也几乎是所有义警跨越那条自制底线的原因。

打击罪恶是义警赋予自己的权力,没有人能监管他们,没有人能用行动准则之类的事情要求他们。这种超然的权力在现今法律来看依然是犯罪行为,但人们需要义警、人们需要英雄——如果世界没有这么多灾多难,谁喜欢每天晚上不睡觉不约会穿着紧身衣只为了满城游荡呢?

这种需求和无归束的状态让义警很容易在打击犯罪中迷失自我,但谁都隐隐知道,有条线在那里,一旦你越过那条底线,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蝙蝠侠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他严苛地要求自己,清醒的每时每刻都在自审,同时也负责审视家人的行为。夜翼知道蝙蝠侠有多怕越过那条线,越走越远,就这样迷失了自己。

如果不是蝙蝠侠,他可能已经成为猫头鹰法庭的利爪,杰森或许已经当上哥谭哪个地下组织的小头目(这么说来好像是没现在发展的好),达米安会继承刺客联盟一路走到黑,卡珊黛拉和斯蒂芬妮的家庭环境也不遑多让……只有提姆令人放心,迪克有时候觉得他是和布鲁斯最像的孩子,他永远不会做出和夜翼一样的选择——离开蝙蝠侠。

是的,对迪克自己来说,他敬佩蝙蝠侠、崇拜蝙蝠侠,却不想成为蝙蝠侠。他并不完全赞同养父的规则和观念,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完全无私,如果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亲人好友和陌生人同时陷入危险,夜翼无法保证会先救和自己没有关系的那个。

他清楚自己的局限和懦弱,但并不以此为耻。他只是需要更多的经验,从蝙蝠侠的教育中提炼出自己的准则和底线。

可是现在,迪克看着卡洛斯清澈明亮到令人有些畏惧的眼睛,他对世界的认知还像个真正的孩子,一切都建立在一报还一报的【公平】上。他要怎么对他解释?自己的正义难道就是真理?

“他很坏,他可能帮助那些人绑架或者害死了很多人,”迪克缓慢地说,“但是我们不能害死他,对待生命的选择总要慎重的,卡洛斯。”

迪克还是罗宾的时候,被迫参加过一次小丑的游戏。在危急时刻他选择了先救蝙蝠侠,间接导致一名无辜检察官的死亡。蝙蝠侠对他大发雷霆,这算是夜翼单飞的导火索。

迪克有后悔吗?他说不好,如果再让他选,可能还是蝙蝠侠。但是那条逝去的人命一直沉甸甸压在他的心间,成为他阴影的一部分。

他不希望卡洛斯也留下这样的伤痕。

谨慎地对待生命。卡洛斯盯着男孩幽深的蓝眼睛,对方的情绪如海底暗流般汹涌沉默,但灵魂在怒涛的冲刷中熠熠生辉。

他会一直这样吗?或者某天会被卷入狂澜之中坠落深渊?

卡洛斯无法理解迪克的坚持,但他现在真的很想注视迪克,直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歌星点点头。他并不在乎那个人是死是活,但是他忍不住想要看看迪克的底线,“但是如果我们在遇到危险前拦住他呢?只是看看会发生什么。”

迪克眯起眼睛,这个倒不是不可以,他和蝙蝠侠也经常跟着目标找到敌人的老巢,区别只在于这个人不是他们亲手送过去的。

但是可疑,卡洛斯的坚持非常可疑。歌星几乎从来没有主张过一定要做什么,他看起来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为什么突然将这个主意坚持了两次?

卡洛斯在他的目光中眨了眨眼,少有表情的脸蛋令人看不出情绪,迪克觉得如果自己一口否决,他大概再也不会提出这种意见。

“我觉得可以。”对这两个孩子的谈话充满兴趣的福尔摩斯开口了,“我们也需要找到那些被拐走的人的线索,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起码我们可以推测出盖了这枚印章不会令人立即死亡。”

“好吧,让我们看看这个大孩子对吹笛人来说有没有太超龄。”迪克作出让步,他也想看卡洛斯表现出少见的坚持的理由。

——————

福尔摩斯在那个昏迷不醒的报童后颈处狠狠印了一下,直到出现纹路清晰的红印子。迪克则拿着侦探赞助的钱从窗户翻了出去,为他们带回来热气腾腾的咖啡和橘子酱面包。

书店内的藏书比他们想象中丰富得多,福尔摩斯和迪克整个下午都在查找这些异教巫术相关的资料,或许店主有这方面的兴趣吧,他们甚至找到了不少记录相关仪式的羊皮卷轴。福尔摩斯看得入迷极了,迪克有点担心他之后会不会只因为好奇而自己尝试召唤个妖精恶魔什么的。

楼上被卡洛斯打晕的报童则没有这种待遇,他中途醒来过一次,叫个不停,又被迪克捏着后颈掐晕了。

他们静静等着,直到夜幕降临,伦敦城内的行人越来越少,点灯人点亮的煤气路灯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书店内的古董时钟发出铛铛的报时声,午夜已至。

衣柜内的报童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灰绿的眼睛半开半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霭。他用被捆作一团的身体扭动着跳出衣柜,在地上匍匐爬行,直直冲着楼梯的方向。

“该死,那印章真的有用。”魔法真是神奇又惊悚。迪克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侦探抽出匕首将报童身上的床单割断。

报童马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冲向楼下,硬生生从窗户爬了出去,冲进伦敦的夜里。

“那些孩子和女性也是这样,自己就跑了出去?”迪克想象每晚城中都有一些孩子迷迷蒙蒙地走出家门,前往不知是什么的地狱,不禁感到一股冷气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标准吹笛人的故事,说不定那个是史实。”福尔摩斯打开书店的后门,带着两个孩子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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