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阿枫被西村婆婆带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极力劝阻,男人们害怕阿枫在吉原当扒手的传闻,顾虑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女人们厌恶阿枫吉原的身份,哪怕她已经把脸划得破破烂烂半点看不出曾经的模样,那厌恶之情也像衣服上的霉菌,哪怕你知道自己已经洗干净了,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仍萦绕在心头。

奈何西村婆婆精明了一辈子,却在收养阿枫这件事上执迷不悟,死撅着脖颈,狠狠挥舞着长长的扫帚,一下下扎在那些打算强硬把阿枫带走的男人身上。

一边用力拍打,一边粗声粗气。

“阿枫是我捡来的孩子,我爱把她带哪就带哪,再说,这小兔崽子还欠我柿子钱呢,没还清钱我不会放她走。”

高大的男人被唬得不敢还手,曲着背弓着腰双手抱头到处乱窜,手忙脚乱。

“滚!都给我滚!这里是我家!”

西村怒目而视,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眼,就犹犹豫豫地跑开了。

西村余怒未消,眼角的蜈蚣顺着她努力平复心情的动作起伏。

阿枫捧着碗吃饭,看也没看她一眼。

西村婆婆气不打一处来,骂她:

“死丫头,怪你惹出这些事端来,我不是教过你要把那些欺负你的小崽子狠狠打得说不出话来吗?”

阿枫放下贴在脸上的碗,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她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臂被盖住的伤痕,思索了一会,咧着嘴回答:

“当然打了,死老太婆,但他们人太多了。”

西村皱着眉头,走到墙角里弯着腰摸索药箱,一边阴阳怪气。

“嘿,要我说你就是太弱了,想我当年拿着铁棍把二十几个嘲笑我脸上疤的小崽子全部撂翻,以后他们见到我就跑,哪有告状的胆子。”

阿枫伸出手让西村处理她手臂上的伤口,被西村粗暴的动作疼得嘶嘶抽泣。

她小声抱怨:“疼死了你不能轻点嘛,再说,这也不是我的错。”

西村把沾有酒精的棉签重重地按在划开的口子上,没好气地说:

“你没有错,但他们人多势众,加起来指责你是个怪胎,异类的时候,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你永远会是那个背锅的人。”

西村端来一盆清水,撩起袖子给阿枫擦拭伤口,嘴里不停地絮叨:

“我让你戴上面具你这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阿枫被唠叨得烦了,好像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术。“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会害你”,令她厌恶得仿佛回到那个到处弥漫着甜腻到窒息的胭脂水粉的小阁楼里。

她忍不住打断西村的话,句句带刺。

“我凭什么一定要遮住面容,妈妈收养我是因为这张脸,被那个猥琐男惦记是也因为这张脸!哪怕我把它划烂了,不好看了,大家还是盯着我这张脸,你知道他们嘲笑我什么吗,说我‘丑八怪’‘蜈蚣脸’,我只是想活下去,有这么难吗?!”

阿枫说到后面简直怒气爆发,胸膛里的怒火几乎破体而出,脸庞涨成紫红紫红的,声音尖锐得想把小锥子一下下刺着西村的大脑。

西村捂了捂耳朵,等阿枫平静下来,才一把堵住阿枫接下来的发作。

她冷笑了几声,道:“你还记得你刚来的那段时间改不了小偷小摸的坏毛病,偷了好几家的东西的事情吗?”

说着,西村仿佛回忆起当时掀开被子看到阿枫抱着一堆七七八八反正是这个家里不会出现的贵重物品时那血蹭蹭蹭往上涌的激动和愤怒。

阿枫被堵的哑口无言,愣了一会,才涨红脸结结巴巴说:

“可、可是,当时也道歉了呀,还赔了不少……”

西村想起这件事就话语带刺,狠狠剜了这个败家女儿一眼。

“是,道歉了,赔礼了,他们就会放过你吗?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这不重要,那种看清自己的错误却依旧自甘堕落的人才最可悲。”西村婆婆瞟了阿枫一眼,才继续说道:“但人这种生物啊,能活得清清楚楚一码归一码的那就不叫人了,当你成为那个人群中不一样的人的时候,他们会产生排外心理,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挑着你的毛病,一点点堆积成埋伏千里的草蛇灰线,心里的不满情绪集中到某个点时,一件小事就能引爆它。”

西村温柔地摸了摸阿枫崎岖不平的脸颊,干枯的大手摩挲得女孩不经意瑟缩了一下,透过阿枫清澈的,愤怒的,充满不甘心的眼神,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不甘,厌恶,又流着血和泪声嘶力竭质问这个不公的世界。

西村叹了口气,好像一瞬间衰老了。

“我要求你带上面具是希望你能学会隐藏一身的傲气和骨气,带着面具虽然也很奇怪,但总比脸上的疤痕显得不那么特别。我要你遮住伤疤不是叫你屈服于不公的命运,而是学会蛰伏、沉淀,我期盼着有一天你摘下面具的时刻,他们都会歌颂你的美貌。”

西村揉了揉阿枫的脑袋,思绪一瞬间飘远,她的眼前仿佛站着另一个小小的孩子,有着绿色的眼睛,内里同样孕育着愤怒与不甘。

“我见过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很漂亮,也很聪慧,但他的清醒与聪慧与这混乱的世间格格不容,弯不下他的永远笔直的傲骨……”西村莫名叹了口气,眼里伤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惋惜。

“他将来一定会走上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苦难把他扎得鲜血淋漓,但那双永远清醒着布满怒火的眼睛,一定会把这腐烂的世间燃烧,破坏,连同他自己,直至愤怒停息。”

阿枫听得似懂非懂,直楞楞地坐在床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小短腿。

西村婆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两撇白白的眉毛皱的可以夹死苍蝇。

“哎……我这些话,你就听着罢,要选择怎样的活着,那是你自己的人生……”

很多年后,当阿枫频繁地回忆这个平常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外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她的面前,目光仿若能穿透时光,她又变成了那个一身反骨的小女孩。隔着漫长悠久的时光,她才恍惚想起来,那个女人说的话,隔着一层薄雾的,黝黑发亮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悲哀。

*

阿枫见过很多苦难的人,贫穷的人,为了生活向富人咬牙切齿低头的人。

但那时的她被浮于表面的繁华和虚荣迷了眼,总认为神把世人分做三六九等是有道理的,说不定他们上辈子犯了什么错今生才如此遭罪罢。

后来她反倒成了苦难的那个人,就开始抨击神明啊,埋怨命运的不公啊,她是自大的,狂妄的,且无知的。她以为自己发了狠,用簪子破坏掉那天赐的美貌,随意糟蹋自己就是反抗,就是屈服。但当她真正的了解了那个人,那个平庸的老妇人,那个为了她深深弯下脊梁骨的女人,忽然就明白,原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无知孩童的撒泼,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可笑的幼稚。

“放了她罢,阿枫她……她已经是个好孩子了,她绝对没有偷呵……”

西村跪在地上,颤颤抖抖地弯下了腰,干枯的白发抖得像打寒颤的树叶,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断了。

阿枫的额头被敲破了一个口,鲜血从石卵般大小的伤口里咕噜噜地流,失血让她手冰脚冷,视线模糊一阵阵发黑。她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夹在咯吱窝里,视线太高了,她只能看到西村婆婆骷髅似拱起来的脊背,像排骨一样,但干巴巴没有肉。

阿枫的视野发红,发黑,眼前倒是看不清什么了,思绪被浑浑噩噩的寒冷拉入混沌的泥沼,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前,她想起了被婆婆发现偷东西的那天,女人蛮横地拽着她的手一家家给人道歉,赔偿,她没有说话,目光顺着树梢的阳光溜达溜达才投到女人的身上。

西村像那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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