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天气正值回暖,宜睡觉。

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暗沉,徐漾伸了个懒腰,眼神虚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

她翻身够到柜上手机看了时间,19点35分。

辞职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困了就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实在太爽了。

大胆说我不干了,大胆骂回去,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不必受折辱,不必受阴阳怪气。

徐漾现在回想起来刘主管那副猪肝色的表情,都忍不住给自己竖个大拇指,真好,牛啊。

大学毕业后,徐漾满怀热情进了一家游戏公司,游戏人嘛,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打工仔,天天加班随时待命,每天十点下班算早的了,连过个周末都要提心吊胆,在心里嬛嬛双手合十,信女愿一生吃素,只求微信千万别响。

可怜惨了。

当然,吃素不可能的。

用朋友孙语柔的话来说:“要是有天晚上发消息等到大早你都不回,我得考虑给你叫救护车了。”

徐漾有段时间为了个项目组熬到心力交猝,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见不到明天了。

或许是年轻,或许这个人不是别人,徐漾呢不怕苦,生活再怎么催折,她照样笑哈哈的,学会苦中作乐,早上八点起床也得搞一份豪华煎饼配豆浆,对着镜头咧嘴:hello,大家好呀。

虽然背地里骂了不少老板。

她不是矫情的人,家庭美满,赚的钱自己够花,吃喝不愁,倒也不必每天垂丧个脸,用来记录生活的vlog账号,也积累了小一万粉丝。

脚踏实地,趁年轻时候,就想与世界交手,好好奋战一番。

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有用不完的劲儿。

但往往失望积攒多了,起初只是滴着水的管儿,就像被猛地开了阀门。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绝对的公平,从出生开始,所有人就用行为昭告了这个道理。

老板压榨,背地里拿她当枪使就不提了,徐漾苦苦熬一个项目组,凭着对角色一腔热爱,再累也只是心里抱怨几句,她比所有人都勤勤恳恳,眼看势在必得,结果临到晋升还拼不过一个空降关系户,徐漾觉得这两年的努力被狗吃了。

忽然有天认清了。

这职铁辞,臭脸色是一天都不想看了。

搞得跟欠他一样,毛病!

睡饱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开灯跳下床,正好外边敲门。

徐漾拿了外卖,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这人一轻松,心情就爽,随机点了份牛肉米线,香惨了。

红油油的汤,配上紧实的牛肉粒,酸菜,撒上一把葱花,简直色香味俱全。

她拆开一次性用具,忍不住筷子相互摩擦了几下,手机在支架上正在播放视频,从前哪敢这么这么悠闲过。

拿勺子盛汤,给老徐播了条视频。

“心跳的声音~蹦蹦重低音~

怕铃声会停,赶快按下~通话键

拉长~耳朵,提高~警觉

神经细胞,全面戒备

你的电话绝~不漏接

ringaringaring

爱的和弦铃yeah”

“老徐!”

“漾漾吃饭啊,这是米线,好吃不?”

“好吃,你吃了没?”

“没咧,院里有事刚回来。”徐海华边举着手机,边艰难伸出另一只握着公文包和一支粉色玫瑰的手去按电梯。

“今天给妈妈送的什么花?”

“戴安娜,我也不懂,人家说叫这名儿。”

徐漾手动给优秀的徐先生比了个赞,腿盘坐在椅子上:“老徐,青青草原神曲要不然换了,感觉实在有损你在外面高大威武的形象。”

“不好听?”

“好听啊。”

“那我不换。”

徐漾很喜欢小懒这个角色,一时兴起把全家手机铃声换了一遍,每个人的曲子不同,但都是出自同一个声音,两老人家一直用到现在。

徐海华是医院院长,妈妈是文学系教授,很难想象在严肃的场合,这种铃声突然蹦出来。

厨房忙碌的苏敏一听是女儿声音,关火出来就夺了手机,要跟闺女说几句。

两口子都关心徐漾的状况,从朋友圈知道她辞职的事。

不过他们倒是想多了,她真的没什么,能吃能睡,徐漾一再表明自己没事,他们才放心下来。

当初报大学的时候就希望能够近一点,但姑娘想要往外闯一闯,他们也尊重,孩子大了就该要放手,羽翼丰满了,将来才能保护好自己。

其实他们想跟她说受委屈大不了就回来,到底是没说出口,徐漾从小到大远比他们想象的坚强,再大的委屈睡一觉,就消下去了。

但他们就是见不得自己孩子受委屈。

老徐一直说:“我闺女我惯着,脾气再坏也是我惯出来的,怎么着?更况且我闺女好着呢!”

是不是在所有父母心里自己孩子都是最好的,徐漾是的,她很知足。

有的人想要罐子里装满糖,补了一颗又一颗,想象装满了就很欢喜。

有点人只要有一颗糖果,即使玻璃罐子摇得叮当响,也能乐出声。

徐漾呢,就属于后者。

白天睡太多的下场,就是晚上巨精神。

窝在小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视频,徐漾停在一则主题为“小城生活的松弛感”上。

突然之间,心念一动。

要不要出发?

反正也没事干,放假就放个有意义点的,正好可以积累点账号素材!

说走就走。

就这么决定了!

云溪客车站。

从飞机下来,随后在打车去临近客运站,再到云溪。

车上路途将近一小时四十分钟。

小学生春游综合症,徐漾兴奋了一整晚,后半段颠簸路途中实在忍不住睡着了。

“云溪到了啊各位!”

旁边座位大婶起身经过,手里的包包不经意间撞了撞她,徐漾恍然惊醒。

“下车了,下车了。”师傅愉快地喊,就等着换班和老婆孩子吃饭呢。

“云溪到了?”

“对啊,姑娘游客是吧。”

“对啊。”徐漾学着师傅愉快上扬的腔调。

临走之前不忘道别:“师傅辛苦啦。”

一下车,拖着行李,站定,屏息,大口吸了口气。

下午将将四点的阳光,白亮亮的,不同夏天那么耀眼,是独属于春天暖色调的鸡蛋清。

微风轻轻拂面,阳光灿烂,鸟鸣啁啾。

徐漾迫不及待横过手机对准自己:“hello,大家好呀,猜猜我到了那,桀桀桀———”

她将镜头反过来对准写着“云溪”两个大字的到站牌,又切到远处匆匆的行人,以及蓝湛湛的天空。

录好一段就收,等到时候在剪。

徐漾迫不及待打开路上订的旅店信息,边看边跟着出口方向往外走。

出租司机实在太热情了,似乎哪的都一样,人声嚷嚷,嗓子堪比大锣,远不输菜市场。

这个段拉客的车一般会高价收费。

她挨个拒绝问要不要走的师傅,好不容易穿过堵在门口的一大面“墙”。

终于松了口气。

正准备找到打车软件,忽然之间不知从哪又凭空冒出个大哥。

“姑娘去哪?我的车就在旁边,现在就能走,坐我的啊。”

“不用不用。”

“你去哪个地方,跟我说嘛,准给你送到。”

“真的不用,我刚刚打车了。”徐漾摇了摇手机,示意并不需要,自己有车来接。

“取消呗,这还要等,我现在就能走,哎真的,小姑娘是游客过来玩的吧,这路段我都熟,走走走——”

徐漾还是低估了车站门口司机师傅的威力,她的行李箱拉杆直接被抢,大叔要抓她手,把她往自己车上拖。

这哪里行,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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