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之父早逝,由叔父谢进为他操办婚姻大事。依大虞律,谢进作为州主官不能与下官联姻,偏偏谢光对县令之女痴情不改。

恰是那年,江承宇多次托人问谢进愿否回都任职。为满足侄子的心愿,谢进打算卸任西州刺史,回京任官。

“世人都道西州高寒,可我觉得西州很好。说来胆大包天,先帝三请四请,我都不愿归洛。为了侄儿能得偿所愿,我甘心回去,只为换取与下官的联姻,真是可笑。”

当年,谢进为探许家意愿,向许卫透露了这一消息。许卫喜不自禁,对谢进看似随口一提的请求一口应允下来。

谢进决心离开西州时,城中却有风言风语传出。他们说,许三娘与人私通,实在是不知廉耻。

那时,谢光回乡省亲,已有三四个月不在西州境内。于是许家并谢家,全城的人都知道,三娘腹中所怀绝不是谢光的孩子。

可谢光是个固执的人,他一回到西州就找叔父表明心意:“倘若流言是真,恳请叔父把三娘带来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侄孙。”

谢进赞许侄子的大度,叔侄二人将流言当做耳旁风,继续准备纳采事宜。

只要谢进卸任西州刺史,隔日就能将三娘定下。届时谢进重回洛都,至少能是个天子近臣,许卫这门亲稳赚不赔。

可天不遂人愿,许卫拒婚了。

因为三娘的事情没瞒住,许卫自觉羞愧难当,提出将自己的第四女嫁给谢光,哪怕是做妾都行。而三娘,已经不配许给谢光。

谢光不肯要,他只要三娘。

议到急赤白脸时,谢光甚至对着长辈拍桌子:“我想要的不是你们许家的姻亲,我要的是三娘,只是三娘!不是三娘我不娶,叔父也不必回洛都了!”

谢进以为话说到这份上,许卫应该能会意,他只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将三娘送出门就好。谢光会帮三娘瞒着一切,会承认那孩子是他与三娘婚后生的……假使谢光都不在意,那么“谣言”便会不攻自散。

西州人不会相信谢家公子愿意娶怀着他人骨肉的新娘,即便相信,他们又会谣传:许三娘腹中孩子,本来就是与谢光私相授受得来的。既然他们早有婚约,那……未婚夫妻情不自禁,外人嚼嚼舌根也就过去了。

无论如何,谢光与三娘成婚,是三娘最好的出路。

可许卫连连道歉,说什么都不肯。

那夜,谢光第一次翻墙进县令府,想亲口问三娘要不要嫁他。这一翻墙,便看见三娘孤零零地蜷缩在木榻上,地面打翻了半碗黑药汁。谢进登时心内悲痛,什么礼法都顾不上管了。

三娘痛苦辗转,低声呻吟。

谢光大喊“救人”,把整个县令府都闹了起来。

事后,谢进把侄儿责打一顿,大骂:“是我太纵容你,谁教的你闯人闺阁,你简直胡闹!”

谢光反驳:“我去晚些,三娘就没命了!她自幼体弱,哪怕只是落胎药而不是毒药,都会叫她没命的!”

因为谢光发现及时,许三娘和孩子都被救了回来。许卫不仅不感动于谢光的执着,反而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踩在地上。

一面,许卫不愿放弃谢光这个女婿。另一面,他又固执地觉得三娘不配。最后,他竟然铤而走险,嘴上答应谢光对三娘的求娶,却不打算真的把三娘嫁给他做妻子。

他想,这世上绝不存在不介意妻子贞洁的男人。谢光一懵懂少年,不过是沉醉在痴情话本里而已。

可怜谢光欢天喜地等吉卦,三娘度日如年待出嫁。

因着洛都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谢进不得不放缓了三书六礼的进程,这一等,三娘快临盘了。

谢进的官场为难成了谢家不愿迎娶许三娘的佐证,许卫日夜焦躁,睁开眼是三娘越来越大的肚子,闭上眼是自己沦为全城笑柄的情景。

许卫曾数次恶狠狠羞辱三娘:“你以为谢小公子是真心待你好?他不过年少无知,想挣个大度名声,日后好高升罢了!”

“我答应谢进,要把第三女嫁给谢光做妻。谢氏一门竟出了这么两个糊涂蛋,乞养你肚子里这不知哪来的野种做嫡子!他们疯了,我可没疯。”

“三娘,三娘……”许卫突然笑得阴森可怖,“你与四娘都没有名字,也不上族谱。我唤你做四娘,你便是四娘。”

许三娘闻言满目惊愕,半晌说不出话。妹妹许四娘虽然羡慕阿姊能得谢家公子爱慕,可一想到自己要取而代之,就惶恐不已。

冷静下来后,许三娘说:“父亲,这是欺诈使君”

欺诈使君,莫说官职,只怕连命都要没了。

许卫恼怒不已,一脚把三娘踹倒在地。四娘连忙去扶姊姊,二女挨在一起默默垂泪。

那年秋天,身怀六甲的许三娘被关进偏院,而谢光毫不知情。

许卫到底不敢行欺诈使君之事。他数个夜里辗转反侧,闭上眼就看见西州人嘲笑他。他渐渐不敢出门,把自己关在家里,时不时去偏院辱骂三娘。直到万物凋零的秋季,许卫终于彻底疯魔了。

白露那一夜,许家突发大火,三娘因为没有仆从跟随“不肯”孤身下楼,活活烧死在绣楼上。

谢进上门救人,只见到崩塌的绣楼。他勃然大怒,把许卫及家人、奴仆都带回去审查。后因查不出证据,又被迫把人都放了。

许卫后悔不已,自然不敢再提把四娘嫁给谢光一事。他为三娘设灵堂,哭天抢地的,比谁都伤心,恨不得罔顾尊卑,亲自戴孝。

他哭,金龟婿因为自己的一念心魔丢了。

他怨,三娘至死都不承认与外男私通。

仅此而已。

谢进命人追回了给洛都的复信,马都跑垮三匹。他雷霆手段,不久就找理由革了许卫的职,许卫如梦初醒,口中念“悔不当初”。

偏居西州这些年,谢进奉行德教,春风化雨般将西州治理成如今的太平局面。许卫便以为,他是人善可欺的上官。没曾想使君一怒,许卫丢了官,险些还因欺诈入狱甚至丧命。

然而许卫不死,谢光就发了疯。

初雪方降的夜晚,悲痛欲绝的小公子悄悄投了江。

刺史府的人去打捞谢光,整整三个月都一无所获。那年复县大雪,有人在冰封的江面上看见单足独立的赤鸮,声声鸟鸣凄厉无比,叫人听了后背发凉。

谢进遥望江上赤鸮,哽咽问:“是你帮我找到他的吗?”

赤鸮并不回话,眼睛一闭就长久地昏睡过去,一晃十六年。

谢进回忆起侄儿之死,病容更显颓唐。

“你就是当年那赤鸮罢。我以为你是瑞鸟,为何,你要害复县的无辜百姓。”

跂踵正被江玦御灵,听不到其他人的问话。

江玦问:“许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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