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猜到了什么,心下一冷,面上挂起不走眼底的笑,口称“的确”。复而深深吸了气,做足了心理准备,问道:

“陆公子,你方才说要问我什么?”

陆清和倒了一盏茶,缓缓推给她,开口道:

“今日之事,是你暗中联系了宣王府吧。”

她心中有些眉目,却并未即刻承认,反问道:

“公子,为何如此说?”

“你还记得胡捕快身上的伤口吗?”陆清和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和这个,一模一样,可见是剑伤。”

“本朝刑律,诸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我朝纪法下,唯有王公贵胄府中,能有这个规格的长剑。其中与胡捕快有恩怨的,除了宣王府,你道还有何人?”[1]

谢辛辛听罢,心知他怕是以为自己早早地勾结了宣王府,才使王府派人阻止他查这桩案。

西王母娘娘啊,她虽真的给宣王世子递过信,却也是真没有将查案的事传给王府听啊!

这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说来也是荒谬,陆清和一心想查证宣王府与她的关系,却在她无意与王府串通时,阴差阳错误会了一场。

可她不知从何开始辩解,只得笑道:

“这样巧,误打误撞给你递了线索,我是不是还立功了?”

陆清和点点头,道:

“是。”

她抬起脸看他,满脸讶然:

“你不怪我?”

陆清和笑了:“既是有功,为何要怪?”

“其实我听到那刺客说‘不可伤人性命’了。”陆清和喝了口茶,眼角带笑,“想来你为宣王府做事,不得已递些含糊的情报过去,让那王府差人来恐吓我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见陆清和说着说着,倒替自己把话给圆了。谢辛辛如释重负,顺势道:“猜的没错,我只对世子说了陆公子对王府之事颇为在意,世子他此番必是想要敲打你。”

如此,再想到自己刚刚严辞向宣王世子告状的那封信,谢辛辛忽然觉得自己那信中又有些言之过当。但来不及深思,便把这件事又抛在了脑后。

很快她反应过来,含羞带怒地瞪了陆清和一眼:“你听到了也不早说,吓死我了。”

“呵。”陆清和轻笑出声。

刚刚那一刻,陆清和在她的脸上看出了一瞬的无措。他当然能看出来她心中想着什么,想必是猜测他已认定是谢辛辛与王府串通一气,蓄意截杀他。

之所以不先把话说全,便是想看看她这样的反应罢了。

像只恶猫一样的少女原来也会惶然,他只觉得新奇。

“先不谈这些。”陆清和接过阿凤续上的茶盏,回避了谢辛辛的嗔视,“既知死者伤口来自宣王府,且所中之毒约莫是他妻子所下,如今便还剩三个问题。”

“一,胡捕快的夫人出身平常,交友无多,何处得到的蚀心散?”

“二则,胡捕快的直接死因为溺水而亡,在中毒中剑之后,为何还会溺水?”

“三,便是这剑伤、毒伤、溺水三者间,究竟有何联系?”

二人对坐思忖了片刻,谢辛辛忽然拍桌道:

“莫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陆公子,你明日再于我去溪谷中一趟,我来同那位夫人说话,你只管在我身边一站,装得凶神恶煞即可。”

她想了想,怕自己表述不清,补充说明:“就是像你断案时候那样。”

“我们公子断案的时候哪儿凶了?”阿凤不服气道,被谢辛辛丢了一个“你没事吧”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谁,才和郑瑾瑜打了几次照面,就让郑瑾瑜这样怕他。

“你这是什么态度?”阿凤急道,“我们公子在工作的时候,只是表情少了些,脸色差了些,语气冷了些……也说不上凶吧!”

谢辛辛点头认可:“正是正是,你说的是。”

不仅凶,而且坏心眼,不仅重要的话说一半,而且为了拿到宣王府的线索,还能对着纯情少女说出“我心亦是如此”这种大言不惭的谎话。

——被陆清和面无表情拎出门外前,谢辛辛正这么想着。

……

宣王府,李管事紧紧跟在婢女身后,弓着腰快步向世子房中赶路。

“世子今日兴致怎样?”李管事向前头走着的女子打听。

“世子称今日得了信,似是心情宽畅。”

“噢……”李管事搓了搓手,面露喜色,“好事,好事。”又嘶了一声道,“不对呀,往月玉春楼的账目不是月底才送来么,世子还能得谁的信,这么高兴?”

那婢女正是吵醒赵都云午睡的那个,方才死里逃生了一回,见李管事在她跟前嚼着主子的八卦,吓得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李管事见她惊怯的模样,心上顿时升起一股热来,鬼使神差将手伸进她领口一摸,激得女子惊叫一声。

“低着头作甚?”李管事不抽手,反而愈往她背上探,大笑不止,“你领子里落进一只虫子,我帮你捡出来!别动!”

他厉喝一声,板起脸道:“再动老子等会儿就向世子要了你。”

女子果然不敢再动。谁都知道,落在李管事手里的女人是个什么下场。

二人进门的时候,赵都云才展开今日的第二封信。看到抬头只有“赵世子”三字,面色已沉了五分,又见二人一个满脸羞愤,一个笑容恭顺,便全明白过来。

一个琉璃花樽登时朝李管事脸上飞去,李管事脸色一变,不敢躲开,硬生生用胳膊接下了这一击。

“混账,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明白!”

李管事慌忙跪下,心说世子不是心情大好吗,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却先磕了个头,连声道:“奴才该死,求世子让奴才死也死个明白。”

“我说你了吗,满嘴死啊死的,”赵都云从眼角冷冷看他,“今日做事的那三个蠢材,险把北瑛王府来的那厮砍死,差点坏了我的事,谢家那小妮子字里话外把我好一顿讥刺。”

“这……谢掌柜未免也太不知礼数……”

啪一声,李管事脸上登时留下五个红指印。赵都云拂手冷笑着看他:“我的人也是你能说的?”

李掌柜反应快,当即伸手自己给自己补了两巴掌,边打边道:“世子教训的是。那三子,打死还是……?”

“打死便宜他们了。”赵都云笑了笑,言语间多了几丝趣味,“脸上刺字,送到邺州去吧。”

李管事应了是,犹豫道:“谢掌柜这几日与北瑛王府的门人同进同出,若生异心……”

“呵。”赵都云哼笑一声,“这小妮子,我拿了她谢家的家业,便是拿了她的命根,她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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