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来仪拾起右手边切肉的银刀,来回划着面前那盘分好的烤驼肉,直到焦酥的外皮都被划得一塌糊涂,而后拿起一旁盛着胡椒的小瓶,一下下撒在面目全非的驼肉上。
动作中有股说不清的狠劲。
她切下一块肉,面无表情地塞进口中,听见旁边的人低低笑了一声。
“难怪叫椒椒,这么能吃辣。”
“我不——”郑来仪突然哑口。
“椒椒”这个乳名,从小是被亲近的人叫惯了的,然而大多数不明实情的人,第一次总会误把她的“椒”,当做是“娇惯”的“娇”,或是“骄儿”的“骄”。
到了最后,她已经习惯了一遍遍地更正。
前世叔山梧第一次得知她的乳名时,便问她:“是‘椒聊之实,蕃衍盈升’的那个‘椒’?”
那时的郑来仪脸红成三月的春桃,不仅因为他一下就猜对了字,也因为他话中若有似无的深意。
但她此刻只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从叔山梧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郑来仪的侧脸,她此刻蹙着眉头,烦神的样子再明显不过。
他的视线越过郑来仪,看向世子的席位。方才向李德音献酒的那名胡姬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正笑着为主人布菜。世子爷这样的场合显然经历过不少,除了偶尔向郑来仪递来关切的一眼,其他时候尽是端方自如的主人翁姿态。
叔山梧淡淡移开眼。
舜王与郑国公,正是叔山寻为自己的目的谋求借力的完美权利组合。他的父亲为他不可说的目的,需要在二者之间寻找一个支点。
在叔山寻的计划中,所有人都是棋局中的一子,包括他的儿子——他让叔山柏去接近郑氏,可身份尊贵的世子爷和出身名门的郑四小姐,在任何人眼中都是无比般配的一对。
叔山梧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讽笑,再开口时语气如旁观者一般冷静客观。
“今日这样的场合,大家也只是扮演各自角色而已。贵人不必烦心,世子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郑来仪微怔,抬头见李德音正朝自己这里看过来,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杯盏。
她意识到叔山梧以为自己吃醋,话中似有为李德音开脱之意,转过头来冷冷看向他:“那么,二公子今日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世子的心腹解语人?”
叔山梧察觉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扬了扬眉:“不敢。”
他一脸无辜的姿态,“——在下不过一局外人,远不及贵人与世子亲厚。”
郑来仪冷笑一声:“二公子真是过谦了。您是舜王请来的座上客,怎好自称局外人。”
叔山梧看了她一瞬,泯然道:“甚么座上客,无非供人差遣罢了。”
郑来仪下意识便想要驳斥他——此间众人,谁不是供人差遣?二公子这话反倒显得野心不小。
正巧这时奉茶的仆人上来,在二人中间隔了一隔,一时刹住了她的锐气。
有节奏的鼓点渐渐停了,鹘族乐师吹起了筚篥,悠扬的曲调带着浓厚的异国风情,让人不由得陶醉其中。
叔山梧目光渐沉,右手随着曲乐在案上轻敲,小指蓦然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垂眼,是一只莲花盏,碧色青翠欲滴,盏中茶汤微微摇曳。
郑来仪似乎也在曲乐中出神,左手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将仆人刚奉上的一盏解腻的凉茶推到了自己的手边。
世子爷知道贵人怕热,特别嘱咐下人从凌阴中直接取出来的凉茶,杯壁上浮着一层沁凉的水珠,被叔山梧的手指碰到,又顺着指纹流到了掌心。
“这……是给我的?”
郑来仪这才发现自己竟将凉茶推到了叔山梧的面前。
叔山梧不饮酒,前世二人难得一起用餐时,她都会亲手为丈夫准备一盏去火解疲的凉茶,用的是自己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方子。
淡竹叶、山芝麻、木蝴蝶和蒲公英,怜惜他吃了太多苦,又添上一味甘草、一味山楂。她会默默地推到叔山梧的手边,看他一口口喝掉,再兴奋地问他味道如何。
“很甜。”他每次都这样回答。
这习惯竟然根深蒂固,重生后也没能从她身体中离开。
“自然不是。”
郑来仪冷着脸将叔山梧面前的茶盏撤了回来,动作幅度太大,深红色的茶汤翻出来泼在她裙摆上,凉意隔着衣料沁到了皮肤。
她皱了皱眉,仰头将剩下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而后紧抿着唇,拎着裙摆从席上起身。
叔山梧的视线自远去的背影收回,落在旁边空落落的席案上,莫名有些恍惚。他摇了摇头,视线投向对面。护劼旁边的那名舞姬不知何时也离了席。
他眸色倏然一紧。
-
郑来仪脚步迅速地往内院走,头也不回地对紧跟在身后的紫袖道:“我去换身衣服,你就在这里等我,不必跟着。”
四夷馆内便有女眷换衣的客房。郑来仪脚步不停地踏过棕榈树投下的婆娑树影,走到客房的廊下,推开门要进去,却被吓了一跳。
方才坐在护劼身边的那个舞姬竟然也在这里,正换了一半衣服,看见郑来仪也十分意外,将大敞的衣襟胡乱遮住了胸口。
“小、小姐……婢子无礼,不知道这是贵人换装的地方……”
“……没事。”
郑来仪踏进门,转身将门阖上,而后走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席上的无名火已经烟消云散,可她此刻的心却跳得厉害。方才推门时,她分明看见那舞姬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藏进了怀中。
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第一反应是转身要走,却没这么做。外面是否有她的同伙暂且未知,若是在这舞姬面前表现出任何反常慌乱,或许自己在扭头的瞬间就会命丧当场。
于是她面色平静地进了屋,径直走向房间另一头的屏风背后,唯恐那舞姬看出自己其实已经浑身发抖。
那舞姬继续换着衣服,声音也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婢子失礼,惊扰了贵人,实在是方才跳完舞出了些汗,担心影响客人,所以出来换衣服,没料想进错了地方……”
郑来仪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我皆是客,没有什么分别,不必拘礼——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丝雨。”
“丝雨……好名字,你是哪里人?”
“婢子的家乡,小姐应该没有听说过……是个叫蒲昌海的地方。”
郑来仪心中一动。
蒲昌海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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