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砖瓦下,许山一身白衣与周围格格不入,他神色冷冽,周身包裹着寒意。

他走进房中,本就逼仄狭小的地方更显拥挤,莲菲急躬身道:“公......公子。”

宁檀却是躺在摇椅上未分给许山一个眼神,仿若他不存在一般。

“你下去。”他厉声吩咐道。

莲菲声音有些发抖,称了声是,担忧地看了宁檀一眼,退出了房中,将门轻轻拉上。

余下两人谁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许山眉头微微蹙着:“你生气了?”

“宁檀不敢。”她似轻嘲般扯了扯嘴角。

许山被她这副态度弄得有些恼,往前迈两步便要上前去拉她。

哪里有往日翩翩公子的样子,可在宁檀这处他永远是这样的,对待旁人的温柔到她这里就变成了严肃漠然。

即使是这样一个人,却也让她贪恋了这么些年。

宁檀恨自己不争气,眼底酸涩,一滴泪珠没能忍住直直滑落。

她被许山拉起踉跄着站在躺椅前,这地方本身就不大,躺椅旁就是她的床榻,前方门旁留了一小块地方站人。

“哭什么?”许山面上染上几分不耐,却下意识想将她抱在怀里。

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宁檀自然不肯,她情绪陡然激动,伸出手就去锤他的胸口:“松开!”

可男女力量悬殊,许山站定一步都未动,强硬地将她摁在了胸间。

他身上一股胭脂俗粉的气味,刺鼻的香气扑面而来,惹得宁檀一阵咳嗽。

许山这才将她松开,宁檀立马后退半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他面色冷了几分,目光扫过却发现自己白色斗篷的侧边沾上些红润。

正是姜嫣留下的,许山嫌恶地将斗篷取了下来,这才明白宁檀这般的原因。

这香味着实有些浓的刺鼻,只是他待得太久已经习惯了。

这般想着,许山有几分安慰的意思,缓声道:“今日出门不小心沾上的。”

“为何要同我解释?”宁檀因为刚刚的咳嗽,面色红润了几分,眼中却多了抹锐利。

许山有些被这眼神刺痛,他在宁檀面前向来是绝对的主导者,他将她留下的原因也只是想要家中有个听话的人每日等着他。

可现在就像自己养的宠物突然对你露出獠牙,他第一瞬反应便是愤怒。

“宁檀,你别不识好歹!”许山寒声道,“你别忘了是谁养着你,不然你早该去流浪街头。”

“从公子让我去宋府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两清了。”她迎着许山的目光,冷冷道。

平日里宁檀何时同他这样说过话,永远是一副小女人的温婉模样,许山很是受用。

可现在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人脱离了掌控,于是许山怒气更盛:“你在许府五年我何时亏待过你?你这种无名无姓之人,能嫁进宋家做个大少奶奶已经是抬举了,还有何不满足。”

许山声音忽然提高:“莫非你还妄想做我的妻?”

他这番话着实过分,每一个字无一不在羞辱宁檀,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饶是已经没抱任何期待,还是能察觉心在钝痛。

“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她眼底浮现出一抹苦笑,“你大可以不接纳我,将我宁家的钱财还给我,由我自生自灭去。”

“可你许府上的人个个都贪得无厌!要财却不肯留人,我原以为你与他们不同,现在看来,我当真愚笨!”

宁檀这番话说得急切,捂着心口一时间喘不过来气,许山的脸色更是黑到了极致。

下一瞬,一抹鲜红的血液从她口中吐出,苍白的唇上染上艳色。

她竟是被气到吐了血,许山原本满是怒意阴沉的脸不适时划过一丝无措。

许山下意识想要伸手,宁檀却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向窗棂,大骂道:“滚出去!”

她活了十七年都甚少有这般粗俗的时候,是真的被气急了,许山心底虽有些担心,但被她这样骂难免觉得佛了面子。

于是刚刚的一丝关心尽数消散,全觉是她自作自受,他喉间轻蔑的冷哼一声:“这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说完,他一甩袖子便快步离开了那方屋子,面色沉得将一路上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往日里谁曾见过许山这副样子?

许山回到屋中,将今日的衣着尽数脱下,随手扔给下人,眼底满是厌恶:“全扔出去烧了。”

那下人悻悻应是,许山着一身素衣坐于案前,手中拿着本书看,可看了半晌却是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每看一个字想到的都是宁檀那张决绝的脸,他只觉得心里有一块空落落得,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不让她嫁难道要让自己的亲妹妹去受苦吗,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宁家本就衰败,那些钱财能够她活多久。

许山蓦地扣下古书,她这么多年来还不是要靠着他生存,凭什么敢对他那般无礼。

*

黑冷阴森的地牢中,冰冷石头堆砌成墙壁,水珠一滴一滴落下,铁栏杆上锈迹斑斑,整个牢房中一片昏暗,只有烛光微微晃动。

牢房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嚎叫,过了会又是咆哮着怒吼,却只能叫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个黑瘦的狱卒被吵的头疼,轻轻拍了拍耳廓,不耐道:“这人烦不烦,从早叫到晚,这牢里总共都没几个人,净听他叫唤了。”

“这人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过,竟被如此对待。”他对面捏着酒壶的狱卒醉醺醺道:“听说舌头被割了,还要关在此处被特别对待。”

他又接着神秘兮兮道:“我那天偶然听说,是得罪了厂督大人的心上人!”

“胡说什么。”黑瘦狱卒假装严肃,转瞬又嬉笑出来,“厂督大人能有心上人?”

他尾音上调,目光往下扫了扫,随后两人眼神碰撞在一起,心领神会大笑出来。

“喝点吧兄弟。”那人奸笑着,“庆祝咱们还是完整的人!”

他话落又是一阵大笑,笑声里嘲讽意味十足,再有权势又如何,这辈子都得不到心仪的女人。

黑瘦狱卒顺手接过,也笑着喝了下去,他到这个牢中职守已经有小半年时间了,几乎没守过几个活人。

到这的人他便没见到能活着出去的,所以他们自然不怕说的话被泄露出去。

只是那酒刚下肚,便觉着头有些昏昏沉沉,那黑瘦狱卒不住喊道:“兄弟?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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