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

桥西村村民近来一改往日懒散样,个个起得比鸡早。倒不是他们天天兴奋得睡不着觉,而是天天不是左邻就是右舍闹矛盾,你来我往地咒骂都是轻的,还有拿着棍子铁盆敲敲打打的。

最难的还是住在桥西村里的租客。要不是因为桥西村的租金相对来说比较便宜而且离得近,他们早就搬走了。尤其是有些租客工作的工厂搬到了工业园里之后,住在桥西村,上班更没在郊区上班方便了。要是重新找租房,就要住得更远了。

“别吵了!”有租客实在忍无可忍,推开窗户朝底下大喊了一声,“天天吵天天吵我日你妈个仙人铲铲”

陈今刚开车进村子就正好听到了这句,车子变成了龟速,摇下车窗,和大橘一起朝旁边楼上仰望,没看到那位大哥长什么样。她觉得,那个大哥缺了个大喇叭。就应该拿给大喇叭喊出来,底下的人但凡离得远一些,都听不太清楚。

呐,前头那家刚刚还拿棍拿盆吵架的人家顿了几秒,又故态复萌吵了起来,拿棍子的戳过去,拿盆的就正好一挡,然后就是“duang”的一声。再又“duang”的一声.

拿着铁盆挡着上半身的男人还四处乱窜躲闪,拿着棍子的老太婆,根本打不着他气不过,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砸过去,“duangduangdaung”地响个不停。

嘶.

这个声音,太刺耳了,怪不得人家租客都受不了。这还是大清早!有病啊这些人!

只听到又“duang”并伴着一道不起眼的“哐”声后,刚刚那位大哥又推开窗户不停歇地骂了三分钟,最后啊啊啊地吼了几声。

这本来也没什么,最近桥西村“发疯”的租客还少吗?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们都已经在和租客商谈退租的事情了,已经有人开始搬出桥西村,现在都顾不上租客满意不满意的事情了。

但是!!!这次配合着楼上男人怒吼声的还有长长的汽车鸣笛声,足足按了一分钟,这回站在路边看热闹的村民也不好过了,刺耳啊!

陈今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手肘撑在车窗上,对着那户吵架的人龇牙笑道:“我给你们起个前奏,继续敲啊。你们想要什么调子的?我也可以滴滴出来。”

秃头三小卖部的刘阳兴

冲冲地跑出来开自家店门,头发睡成了刺猬球形状,眯着刚睡醒的核桃眼一看,乐了:嘿!他就说吧,惹事今今天肯定来村里凑热闹。这么早就来了,一来就“炸”村。

桥西村的人都没她这么嚣张的。

刘老头年纪大觉少,早早就起来了,听到外头好像是陈今的声音?又觉得自己听错了,陈今都说了不过来,这丫头精得要死,怕给自己招麻烦肯定不来家里趟浑水。

下一秒,就听到了陈今有些失真的大嗓门:“你癫婆!癫婆!癫婆!略略略!癫婆!”

并且还有隔壁家老嫂子气得啊啊叫的声音。

不用说,肯定是陈今了。至于声音为什么失真?人的声音经过喇叭那么一扩散,怎么都是失真的。

刘老大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个声音.是陈今的?”

很快,大家就确定了,除了陈今还会有谁满嘴“癫公癫婆”?毕竟“癫公癫婆”又不是他们本地方言。没有人,能把那两个词用得堪比骂人祖宗十八代还要让人恼火。

除了她大舅陈文强。

“她来干什么?”刘老大三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

陈今哪次来,是能有好事的?难道是昨天老头子给她打了电话,今天特意过来的?老头子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他们家老头子贱骨头似的,知道陈今对自家没好心,还非得凑上去问陈今,难道陈今读个南大毕业就说什么都对?他们怀疑陈今会胡说八道,毕竟她是恨不得自家最好闹得天翻地覆一团糟,她好稳坐钓鱼台看热闹。

三兄弟都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刘老头,昨天才把刘时笙打发走,今早又来了陈今,真是头大!

刘老头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稀粥仰头喝尽,手背一抹嘴巴就起身出去。

果然,陈今从车窗探出个脑袋,伸出手举着个大号的红色喇叭,都不用她喊。喇叭把她刚刚的声音录了下来,现在正循环反复地播放。隔壁家的老嫂子都六十多岁的年纪了,气得跳脚、啊啊叫,被她儿媳妇死死拦住,不让她冲去找陈今打架。

老嫂子的儿子看不下去,怒气冲冲地要过来,陈今又按了下喇叭,双手拿着喇叭对他们喊:“你动手试试看?我现在就找公安找律师过来!她刚刚拿东西砸我车了,你们瞎是不是?砸了我的车

还有理了?赶上拆迁可不嘚瑟死你,别人的车说砸就砸,前头那里,是不是凹下去一块了?没找你们理论还找我发疯?”

往陈今车头边边的地方一看,没凹,但是东西砸过来擦了一道,刚刚被陈今汽笛声惹恼、又被陈今一口一个“癫婆”气到的老太婆也有些心虚了起来,没想打人只想冲上来理论的男人也止住了脚步,现在有些进退不得。

但是,分明就是她先找人“理论”的,是她先按喇叭吵人,他们家老太婆气上头才骂的她。要是她一开始就说是他们家砸到她的车,哪还会吵起来。

她是光看别人的错了,自己的不妥当是一点都不管不顾,理直气壮得好像全是他们家的错似的。

想了想,反正自家就要拆迁了,不就刮了一道?于是挺直了腰板硬气道:“不就刮蹭了一下?修个车能要几个钱?我还赔不起了?多少钱,你说,我赔了!”

陈今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眼车子的划痕,更理直气壮了,“做错了事还不知道道歉,你这什么态度?我说要你赔偿了?我又不是出不起这点钱?!”

“我要是抽了你一巴掌,我不说道歉只给你赔医药费你乐意?你要乐意,我今天给你抽个一万块的。”

“.不是,这能是一个事?”

“怎么就不是一个事了?车是不是人脸面?刮我车是不是等于打我脸?”陈今的道理一套接一套,说得人都接不上话,只能梗着脖子问她到底赔多少?

“我这辆车二十万买的,你给我赔二十万不?懒得和你们说些多余的,想赔钱自己不会把钱塞过来,还得问我?耽误我时间。三百!”

刮车两百,耽误时间一百。赔三百没毛病。

听到是三百,不是三千。那男人还松了一口气,硬气地说了声“等着”,就去和找他老婆拿钱,老太婆见状,棍子一扔,就地坐下哭喊:“黑心东西啊坑钱坑到我们桥西村来了!公安也不管管”

哭声戛然而止。

因为老太婆看到陈今笑吟吟地拿出台相机对着她眯眼取景,陈今还笑着道:“早知道我今天借个好点的相机过来了。我这还没拍呢,你表情再夸张一些,这样拍出来好看,把脸转到我这边,不然拍出来认不出来是你。”

老太婆:“.”

刘阳站在自家的门口

双手环胸咧嘴嘿嘿笑:该!这帮人,天天早上起来就唱大戏,他们不睡觉也吵得别人睡不好,他已经连续几天都得吵得快崩溃了。家里还有老头子的烂事

看看惹事今,人疯癫一些也不是全是坏处,看吧,现在惹事今在桥西村一次比一次嚣张,大家竟然毫无反应,可见是都习惯了。

他也想发疯.

陈今收到了赔偿就把喇叭给放回去。

今天出门路过学校门口附近刚开门的文具店,特意买了个大喇叭,真的没买错。副驾驶上还有个小喇叭,那是大橘的。

大橘看起来也很喜欢它的小喇叭。

就是为了看热闹,车子不小心给开过头了。现在她还得掉转车头开去刘老头家门前。

对站门口的刘老头抬了抬下巴,道:“你不是说开会吗?都八点了,也不像是要开会的样子啊。”

“.村里下午开会。”刘老头盯着陈今看了又看,叹气。

陈今翻了个白眼,“别给我搞这些晦气的招式,看见我就叹气是几个意思?昨天不是你喊我过来的?我现在过来了,还来错了?”

“一来就闹得全村都知道,我说你这个脾气真该收收。这里好歹还是桥西村,你户口在这儿,但你人算是桥西村外人,也就是人家不跟你计较.”

“人家不欺负到我头上我闹什么?我看热闹鼓掌还来不及。还跟我计较,我不会也跟他们计较?”

没理都能搅三分,有理自是不饶人。她都算好的了,她还是饶了人的。都没狮子大开口。

陈今自言自语道:“今早这热闹,纯当开嗓了。”

她昨天下班就开车去了翰林苑,今早起来才发现翰林苑的房子里没有胖大海,出来的时候很多店也没开门,想买金嗓子喉片都买不到。

刘老头又想叹气,但憋住了,闷声道:“你不说你不来?”

“我说我没空,也没说我不来。”陈今理直气壮道。

往院子里头看了一眼,哟了声,道:“你们家里人挺齐的啊,看着好像还缺了些人,怎么不来了?姑姑她们几个家里人都不用上班?一屋子的人凑不出一份正经工作来,你也好意思说我的工作。”

“.你爸他们待会回来。”刘老头做了个深呼吸,招呼她进屋里说话。

“哦

,要钱都不来勤快些,张嘴就知道要钱。”陈今撇嘴,不遗余力地给刘时笙一家泼脏水,“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脑子清醒一点的,都该知道信不过了,钱砸水里听个响,砸他身上只能听几句抱怨,得怪你给得不够多吧?”

刘老头还能说什么?反驳她,他说一句她回十句。附和她,老四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儿子。某些时候干脆当个聋子、哑巴。

看了眼她一手猫一手红色大喇叭的,心头快跳了几下,总觉得预感不太好。

村里人原先是出来看隔壁家热闹的,现在见陈今停车在他家院门前,都纷纷往他家瞧,个个都觉得陈今过来,有热闹的该轮到他家了。

陈今也不想被人当热闹看,至于刚刚还敲盆砸盆闹个没完的隔壁家,已经退回屋里把院子门给锁起来了。

院子里头还在吵,好歹没再继续敲敲打打。

她跟着进屋,听到刘老头道:“家里还有早饭,你先吃点。正好待会家里有事要宣布,你也听听。”

刘老头顿了下,又补充一句,道:“不是分财产,就说说赔偿方案怎么选。”

陈今一副看穿他的样子,轻嗤一声,道:“你们家不惦记我手里头的东西,我也不惦记你们家的东西。再说了,争那三瓜两枣的,也没意思。”

她的声音不小,屋里头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到。

虽然有人觉得,就算陈今来争、老头子也不可能分东西给她,但陈今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大家对她的不喜减少了许多。

平时互相看不惯没错,陈今那张嘴太损,没人能喜欢得了。可口舌之争比起财产之争,那是小巫见大巫,完全都不叫事。

有了刘一南和刘一北兄妹两个衬托,陈今现在都变得和善可亲起来。

被戳中小心思的刘老头也不尴尬,背着手,正要去坐到了正中间的位置,陈今快了一步坐下。刘老头看了她一眼。陈今就道:“坐啊,随便坐。”

刘老头安慰自己:不要计较不要计较,人是他喊回来的.

陈今是吃了早餐才过来的,问了家里有什么喝的,没一样是她喜欢的,随手指使了刘一武,“整个屋子就你最闲,过去小卖部买些冰汽水过来。呐,给你钱,记得找零回来。”

全场看他们两口子最不顺眼,那么多

人在,还腻腻歪歪的,看着就脏眼睛。

刘一武想拒绝,被他爸踹了一脚,瞪了他一眼,“你堂姐喊你去你就去。”

一点小事而已,只要陈今不在家里闹腾,都不算事。

陈今见刘一武就只买了一瓶汽水回来,看了眼没开瓶盖的汽水,心道还算他识趣,这要是开了瓶盖的,她是要怀疑他会不会往里头倒百草枯。

“现在就开会?不对啊,伯父姑姑们都在了,我那城里人亲爸还没到呢,不等他们一家了?”

大伯母刚对陈今的好脸色立刻给变了,才觉得她比刘一南刘一北好,现在转头就提到了老四那一家子。

忍不住瞪了陈今一眼:你自己就看不得你爸那一家过好,现在还要提他们,是生怕老爷子分财产的时候想不到他们?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大喇叭嘴给他们报信了,“刘教授又回村了?”

“说来就来。”陈今心道,还好她来得早,不然都错过老刘家的热闹了。

刘时笙一家四口笑容满面地走进来,看到坐在正中间的陈今时,笑容一僵。

陈今手拿着汽水晃啊晃,翘着个二郎腿也晃啊晃,心情不知道多高兴。

这么多人,真高兴啊。

催着刘老头道:“人齐了,你要开会赶紧的吧。”

刘老头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叫刘时笙一家坐着,咳了两声,正要开口,陈今就看过来:“你喉咙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说?”

说个事慢吞吞的,在这起什么范?耽误她时间。

“.不用。”刘老头再开口,又被陈今打断了下,只见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失误,忘了一件事,以免待会出事,我和文豪叔、聂律师提前联系过了,我现在喊他们过来。”

说完就按点电话喊人。

“我们自己家开个会说事情,能出什么事?叫外人来不是看笑话?”二伯母不满道。

陈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家这个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别人看不看都一样。再说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就你们家这个关系,因为钱的事情闹翻,也不奇怪。是老头子喊我过来的,我过来做个见证,但我没想着牵扯进去啊,万一待会你们动起手来伤到我怎么办?”

陈文豪和聂荣来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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