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注)

黔朝国都,月城。

长街之上,一名红衣小儿拉住一破烂小乞丐,予其吃食,附耳低语,遂往城郊而去。

这日早朝,吏科给事中孟士诚缓步上前,躬身一拜,“启禀大王,臣有本奏,东厂提督何植阿谀奉承。”

黔成王威严出声:“孟卿且详细禀来。”

孟士诚躬身行礼,“大王,东厂提督何植阿谀奉承,意欲逢迎后宫妃嫔,作书籍颂其品德,书中夸大其词,毫无考据。”

何植闻言,连滚带爬,俯身跪拜,“奴才冤枉,还请大王明鉴。”

“孟士诚,何来阿谀奉承一说,可有实据?”

孟士诚如实陈述,“回禀大王,《闺德图记》一典籍以歌颂古今后妃典范事迹,何植肆意逢迎后宫妃嫔,而撰改之。”

黔成王佯作不解,“孟卿所言何解,既是歌颂古今后妃美德,何来阿谀奉承之嫌?莫非孟卿认为我黔朝后宫之妃嫔,皆无德行可赞?”

孟士诚闻得此番言辞,忽屈膝跪地,“大王明鉴,《闺德图记》本已于此年三月刊印,岂料刊印不及半月,何植意欲巴结宫闱,遂将此书重新刊印,相较头版,增添数位贤妇烈女之传记,更甚者,其中一位乃黔朝如今后宫妃嫔。若此行迹不为阿谀奉承,又为何如?”

何植连连叩头,“大王明鉴,此年三月间奴才方一得此书,便献予大王珍藏以勉励后宫妃嫔,怎敢私下增添传记而再次刊印。”

黔成王眸色微敛,“何植,你这是意指孤杜撰夸饰,再度刊印此物?”

何植惶恐至极,“大王明鉴,奴才不敢。”

凌月听及此处,遂寻着契机出声,“大王息怒,言及此事,众声不一,此者言之如此,彼者言之如彼。依我看,何不命人细细勘查,揪出幕后操纵之人。大王,您看如此可行?”

黔成王历来器重国师,复才迎回国师回朝为修复战损傀儡,此番闻言,甚觉有理,“国师所言极是。”遂抬眸朝大殿内众人望去,“众卿何人愿彻查此事?”

殿内官员无不垂首屏气,霎时落针可闻,黔成王眉间凛冽之气几欲萦绕升腾。

凌月观众官员之神色,知无人愿牵扯其中。彻查撰改典籍一事,办成了或得罪后宫妃嫔事小,更甚惹黔成王不悦;若此事不成,实乃引石自伤,两头不讨好。

“大王,既无人领命,不妨交予我来彻查此事,如何?”

殿内众臣纷纷疑惑,悄然抬眼打量,众人皆知国师向来待后宫女眷和颜悦色,如今怎会主动将得罪妃嫔一事揽至自身。

黔成王少作思虑,“既国师有此心意,便有劳国师替孤彻查此事,若需朝中部门协助,国师可自行前往,无需向朕禀报。若有结果,速速报来。”

凌月跪地谢恩,“谢大王信任,我定当秉公彻查此事。”

凌月奉命彻查此事,不出三日,便知真相,遂入宫觐见黔成王。

云飞翼在黔朝为国师期间,纵享特权,故而如今凌月续此恩惠,出入王宫自如。

“大王,撰改《闺德图记》一事,已有所获。”

黔成王起身上前,“国师行事速决,诚为朝中典范,速速言与孤来。”

凌月抿笑颔首,“大王,此事事关后宫妃嫔,还请大王先行赦免僭越之罪。”

黔成王抬手示意,“无妨。孤既命国师彻查此事,何来僭越一说,还请国师细细道来。”

“得大王此言,我自恭敬不如从命。”凌月遂从怀中掏出一典籍,正是修改后复刊之《闺德图记》,她翻至末页,指与黔成王,“大王请看,此书与之前提督大人献予大王之书,有何异处?”

当日东厂提督太监何植献书后不日,黔成王遂翻阅诵读,因觉书中所撰事迹以颂扬贤妇烈女,宣扬女德,便命何植采买数本,以供后宫女眷诵读学习。

黔成王眸光随着凌月指尖移动,便见国师所指之页,赫然标注‘黔良妃郑氏,年三十五,雅善歌辞,兼通音律,德、言、容、功,四者咸备。品质之高洁……堪称后宫妃嫔之典范。’(注)

凌月见黔成王阅至末端,但见对方神色之精彩,适才开口佯作开解,“大王,此书虽经修改重刊,增补了良妃之传记,然其余五位贤妇烈女之事迹亦俱在其中,并非唯有良妃一人。”

黔成王似少得疏导,遂问询国师:“其余五人,皆为何方人氏?”

凌月缄默片刻,方才禀道:“大王,其余五人皆为前朝后宫妃嫔,早已……”

一语未落,黔成王愠色忽起,“荒唐……”

凌月即刻出言安抚,“大王息怒,此事或并非良妃所为,或正如吏科给事中孟大人所言,有好事者意欲逢迎,而为之。”

当日早朝吏科给事中孟士诚弹劾东厂提督太监何植阿谀奉承,并无他人言及此事为良妃自身所为。

此刻凌月故意为之,而佯作替良妃辩白,实为有意提醒黔成王,此事或为良妃本意,而命人撰改之。

黔成王嗤笑一声,“良妃啊!孤何其宠幸于她,何以如此不满足,竟是闹出这般声势。”

凌月继而出言为良妃辩解,“大王,此事切勿急于定论,不妨微服出宫,听闻城中百姓之言。此事或有蹊跷,非朝中官员或良妃本人所为。而另有其人听闻良妃德行高洁,而探查之,信确有其事。故而撰改《闺德图记》。”

黔成王凝眸沉吟须臾,遂抬眼向凌月看来,“国师此番言辞令孤醍醐灌顶,如此还请国师随孤出宫暗中查探,孤亦有些时日未尝出宫查访民声。”

黔成王当真大言不惭,凌月不禁私下腹议,月城百姓因其所行之恶而心惶惶然。未下令命人捉百姓幼子炼制傀儡,作战争武器已属难得,又何谈查访民声一事。

她心下思虑如是,言辞却颇为违和,“大王所言极是,唯有亲闻百姓心声,方可安于治国。”

翌日,黔成王下了早朝,便令内侍为其乔装打扮一番,遂屏退左右,独与国师出宫。

二人行至月城长街,遥遥难见幼儿踪迹。便见之,不过乞儿之辈。

商贩吆喝之声四起,一群乞儿咿呀而唱,不知颂唱何词。

凌月细听其词,仰首告知于黔成王,“大王,乞儿口中所吟唱童谣,我闻得良妃二字,何不上前细致听来?”

黔成王思及此番微服,实为查访城中民声,吟唱之人虽为乞儿,实属民声尔,遂提步先行而去。

四五名乞儿歌声朗朗,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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