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听声音，易溯并未猜到来人身份。
随着天旋地转，腰间传来真实的触感，接着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立刻闭上了眼睛，又快速睁开。
就这样反复几次，易溯确定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幻象，赶忙起身拉远两人距离，上下审视着对方：“我听闻你师父说，你因惊吓昏厥，为何现在出现在这里？”
扶稳易溯的人正是在林樾口中柔弱不堪的徒弟慕容，可眼前这人哪里有半点的病弱？
梳妆整齐，染血的道袍已经褪下，白衣散发着气味浅淡的熏香。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勾得人醉倒在深潭，连唇边笑容都恰到好处，让人单是望见就心生愉悦。
真不愧是上好的佳茶……
易溯在心底暗自啧了几声，要是慕容能开班传授这身技能，说不定他还真就投入大把金钱，学上一课。
慕容见到易溯后退的步伐并不恼怒，双手拢起规规矩矩行了个弟子礼，垂首乖巧应答：“是师父宠爱弟子，担忧过度。其实弟子并无大碍，只是头晕片刻，如今已无事。”
这是什么意思？炫耀宠爱？
易溯扬起假笑，衣袖里拳头紧握。
贴脸开大是吧？
行啊，陪他玩。
“无事便好，鸦青，将我前段时间炼制的仙药赠给他。”
脑海中蹦出的记忆令易溯很快整理好言语，向身旁赶来的小童下令。
却不料这话好似不作数般，小童没有要动身的意思，眼中反倒满是怒意紧盯着慕容。
易溯微皱起眉，故意加重语气呵斥道：“怎么还不去？我的话不作数了？”
名为鸦青的少年毫不畏惧，扬起下巴，语音中倒多出几分倔强：“不去，易门主您前几日刚说过，那瓶仙药谁都不给，哪怕是你自己点名要送人，也不可听从，必须将它收存于柜中。”
耶？这么巧？他还说过这话？？
易溯身形微顿，侧身将目光落在鸦青身上，稚嫩的脸上虽说有几分不服，但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
所以……这具身体的原主真说这话了？
防别人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也防？难不成是知晓几日后自己会代替他的存在？
疑点有些多，那还是先顺着说下去为好。
易溯故作悠闲地弹开袖摆上褶皱，挑眉回望，细长的瑞凤眼多了些许笑意，上翘的眼尾使原本就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灵动：“谁说是柜中的了？”
错开鸦青疑惑的目光，易溯重新对上慕容的眼睛，笑得颇为真诚：“我说的是前些日子炼制的普通丹药。看样子你已经不需要高阶药品辅助恢复了。”
鸦青恍然大悟，连忙弯腰告退，离开前还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慕容，领命去取物品。
易溯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可以与最初那番神似争宠的言语相抵，心中难免多出些许愉悦。
可他并未注意到，自己中途动作停顿的刹那落入了慕容的眼中。
“你跑来寻我，不怕你师父来抓你？”易溯指尖绕着腰间流苏，挑起话题。
“不怕。易门主救我一命，若是门主受罚，弟子心生愧疚，因此想前来拜访。却不曾想，扰了门主赏景的兴致，还劳烦门主为我取药，弟子感激不尽。”
说着他便再次拜下身。
流苏从指尖滑落，易溯抬手挡住：“不必这般客气。”
真不愧是主角受，虽然茶，但说话挺好听。
难怪在书里这么受欢迎。
鸦青一路小跑赶到易溯身边，上前几步将几个小瓶一股脑放在慕容手中。
在易溯看不到的地方，脸上肉眼可见的多了些许厌恶，巴不得北峰的人立刻消失在他面前。
慕容不眼瞎，自然看出了其中赶客之意。他面不改色，仍旧是一副规矩谦和模样，同易溯辞别。
他走出一段距离后，那伪装的端正不复存在，眉头紧锁，不自觉地咬紧指尖：“是我猜错了？易溯不是穿越的？不对啊，那这剧情不搭边啊……”
思绪万千，疑虑得不到解答，连自己走到北峰门外都没注意到，抬眸就撞见那身玄黑的笔直背影，吓得他连忙站定原地。
如瀑的长发隐于衣衫，园中探出的枝杈被折断放在指尖把玩。
听到慕容的动静，林樾并未回头，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还有眩晕感吗？”
慕容头低得更深，他这个师父是出了名的严厉，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弟子醒来不见师父身影，有些担心师父，故而出门寻您……”
“寻到东峰去了？”
枝叶被碾碎，林樾眉梢微挑，毫不留情拆穿自家徒弟拙劣的谎话。
他抿着唇走上前将手背贴上慕容额头，并没有想象中滚烫的热度，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其实，从宗主殿与易溯对视的那一瞬，他心底就没来由生出焦躁，心口像是被无数利爪抓挠，找不出发泄处。
甚至他在察觉到慕容悄悄离峰前去寻易溯后，更是心烦意乱。
冥冥中有什么等着他撞破，却在见到慕容归来时，一切火苗都被浇灭。
他应该是厌恶易溯的，他应该是对慕容有更多隐晦情感的，他应该纵容慕容所有的做法，他的思绪……也应该是因自己徒弟而乱的。
可为什么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连自己脖颈处的伤痕来源他都记得不太清，只知刺骨的疼痛，却没有滔天的怨念。
……
又是这种感觉。
虚无缥缈的声音充斥在耳边，一遍又一遍诉说，将呼之欲出的情感再次死死压入尘土中。
慕容小心观察着林樾的变化，嘴上没发出什么声音，脑海中小人倒极为跳脱：“男主这是咋了？系统你查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不同于易溯绑定的机械系统，慕容这边显然多了些人气儿，只听一道无奈的男声回应道：“宿主别查了，这就是男主，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这真是我小说里的故事？”
“千真万确。”
“那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之前那些情节？”
这句话刚问完，原本还有问必答的系统瞬间装哑巴，不再回应。
慕容暗地里撇撇嘴，也懒得再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存在，继续老实低头站着，乖巧认错。
这个世界并非易溯一人是穿越者，与他同行的，还有传说中狗血小说作者本人穿进了慕容的身体中。
只可惜，他创造了剧情，却不能拥有上帝视角爽快地完成任务。
他与易溯所察觉到的情况相同——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们如今彻底成了书中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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