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内灯火不熄,秦淮舟同样也在看前一晚从何璞书房内带回的信件文书。
几封信俱是发出以后又被递铺退回的,信封上淳德县三个字引起他的注意。
尹唯正好端了茶盏进来,听到他问,“从淳德七县来的灾民,如今都安置在什么地方?”
忙跟着回道,“他们进京时候敲的是长安县衙的鸣冤鼓,如今便也被长安县令安置在宣义坊内。”
秦淮舟点点头。
何璞案被移交到大理寺以后,除了御史台那边转来的卷宗,长安县衙也送来了灾民告状的状纸等物。
当初这些东西还是由长安县令屈靖扬亲自带人送来的,还表示,若查案过程中需要人手,县衙会全力配合,显得诚意十足。
想到这里,秦淮舟道,“派几个人到宣义坊,向淳德县来的灾民打探何原这个人,”顿了顿,他补充,“确保是活人。”
尹唯一一应下,但却没有马上离开,只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秦淮舟察觉到目光,抬眸看向他,“怎么?”
“侯爷,与何璞案有关的卷宗就这么给乌衣巷那边看了,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这两日因为何璞的事,他们两边可以说是查一处撞一处。
如今为了拿到何玉的口供,大理寺还主动把卷宗拱手送给乌衣巷——
那乌衣巷最是会见缝插针,万一他们根据卷宗,抢先一步夺走线索,大理寺这边恐怕除了要压着期限结案,还要被上头申斥一通办事不利了。
然而秦淮舟只安然一笑,“他们若要查,让他们去查便是。”
尹唯立刻福至心灵,“侯爷的意思是,届时我们刚好可以顺着他们的蛛丝马迹,坐收渔翁之利?”
秦淮舟脑海中浮现起交换给她的抄件,讳莫如深,“是同心协力。”
听到“同心协力”这个词,尹唯顿时怔住。
他眨眨眼睛,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位秦侯,总觉得……
自从那晚,同那位苏探事在何府打过交道以后,秦侯好像就……学坏了?
时辰已经不早,秦淮舟让尹唯放衙回家,自己仍留在衙署,查看带回的这些东西。
其中一本小册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日常开支,笔迹与何璞的书信一致。
看样子在何府,一直都是何璞本人亲自管账。
除了日用账目以外,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一项列为“药”的开支。
起初数目寻常,记录数量为“帖”,然而自半年前开始,这里便改成了“丸”。
……四月初八,入药一丸,支三千四百钱。
……五月初三,入药一丸,支三千二百钱。
之后买药的间隔逐渐缩短,一颗药丸的支出在三千钱上下,到了八月初四,账上改为记录:入药一瓶,支二十贯。
秦淮舟从这里再往后看,发现几乎是每隔几日,账上就会记录一次二十贯一瓶的药。
册子上最后一次记录买药,是在十日前,依然是一瓶,二十贯。
他捻住册子一角,思索着:
何璞每月实领月奉八千六百钱,远远不够买这么多次药,而他领着仓部郎中的职,近水楼台,暗中倒卖些官仓米粮贴补药钱,似乎便是最直接的手段。
但……
他在心中默算了一笔账,即使何璞近月来频繁买入二十贯一瓶的药,花费也远远不及八万贯。
这么大的缺口,难道都是没来得及记账的后十日填补的?
可那个时候,何璞已经因为贪墨案入狱,自尽了。
如今再想起先前御史台清点何璞的家产,可以说何璞是一贫如洗,全家只靠俸禄维持生计。
也因此,消息流到外面,百姓们不知全貌,却仍称何璞一声“清官”,也就更不相信,这样一个“清官”,竟会贪污朝廷下发的赈灾粮。
正想着,门声忽地一响,尹唯去而复返,急匆匆带来两个消息:
“侯爷,何玉死在乌衣巷了;还有,大通坊何府失火、永阳坊何玉家失火,两处火势蔓延过快,全都烧了临近一条街。”
……
消息蔓延的速度很快,何府、何玉家同时着起的这两场无名大火,让何璞兄弟“鬼魂伸冤”的说法愈演愈烈。
屈靖扬紧急带领衙役清理火灾现场,安顿受牵连的百姓,京中一时间怨声与谣言并起。
苏露青从两处地方查看回来,紧接着又被召进宫内。
元俭自那日上朝突发头疾,这两日一直精神不济,朝堂事宜全是皇后孟殊在处理。
孟殊简单问过苏露青失火原由,叹息一声,着人交代屈靖扬,好生安抚百姓。
之后便问起她勘破“天星谶”的进展,意有所指,“乌衣巷不比三司,稍有不慎就会被放大错处,鲁忠老了,不愿管事,你更要多多留心。”
苏露青点头称是。
殿外吹来一阵风,再过几日便是立冬,风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苏露青注意到龙案上堆着高高的几摞奏疏,来时听闻皇后一整日都坐在这里批阅奏疏,如今看她面上神情,却丝毫不见倦怠,一双眼里仍闪着敏锐的光。
心中跟着升起一抹敬意。
天星谶谣言虽指向皇帝,但依照如今皇后主理朝政的情形,说成指桑骂槐也不为过。
这样想着,心中一动,或许这桩谣言的幕后之人,便是想借此为由,对帝后发难。
如此一来,寻找账簿的下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更是刻不容缓。
这时孟殊手里的奏疏被风吹动一角,她转而搁下奏疏,拿镇纸压着,随口感叹一声,“起风了,康国使臣也该进京了。”
“说来也是有趣,”孟殊忽地又提起一句闲语,“陛下这几日闲来掐算,发觉朝中不少俊才都未娶亲,便琢磨着,选个好日子,指一桩亲事。”
目光随着尾音儿一道落向苏露青。
苏露青假意领会不到皇后的意思,不急不缓磨着墨,口中说道,“想来无论是谁,能得陛下赐婚,都是三生有幸。”
孟殊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但也不觉什么,另换了一份奏疏批着,“听他们说,你一直都宿在乌衣巷里?”
“回殿下,下官的家本就在宫中,如今又得殿下信任,到乌衣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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