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乃是大宸用来关押皇亲贵族,以及犯下最为严重罪行的朝中大臣的地方。其位置极为隐秘,无人知晓它究竟建在何处。
天牢内每一间监牢都十分逼仄,寻常女子站在里面都必须弯腰,如此艰难的通行条件,想要在这里劫狱更是难于登天。
祁晖珉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一日被关进天牢,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线。
天牢中弥漫着老鼠死后腐败的恶臭,混杂着各种排泄物堆积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每一次呼吸,都让祁晖珉几欲呕吐。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有多久,但他不可能就这样认命,他可是父皇的长子,他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有事的。
“来人呐!”祁晖珉扯着嗓子,“派人去找父皇,儿子知道错了,求父皇开恩,快来人呐!”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然而他没有等来狱卒,只有不远处的监牢中,传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
“嘻嘻嘻,我是国舅,我姐姐是太后,我女儿是皇后,嘻嘻嘻,看见我身上穿的锦缎没,这可是太后娘娘特意赏给本国舅的。”
祁晖珉听着这声音,只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说话之人究竟是谁。
而自从被关进来后便一直一言不发,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发妻谢氏,此时却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从角落里爬了起来。冲着声音的方向大声喊着:“爹!是你吗?爹?”
祁晖珉错愕地仔细倾听着那道疯癫的声音,自从谢家被长公主围了之后,谢昌定便下落不明,没想到被关在了这天牢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看老臣了?”伴随着镣铐拖行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音,谢昌定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些,“娘娘,今日可是又有什么赏赐?昨儿娘娘赏给老臣的琼浆,老臣还舍不得喝呢!”
“爹……”谢氏声音哽咽地呼唤着,谢昌定却沉浸在他的国舅美梦中,对谢氏的声音充耳不闻。
没用的废物,居然这样就撑不住疯了。
祁晖珉仗着这黑暗的天牢中无人能够看见他的表情,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之色。
不再去管那边的父女二人,祁晖珉继续大声地呼唤着狱卒,他坚信只要见到父皇,父皇就会心软放他出去。
原本寂静的天牢中,顿时一片嘈杂。
就在这嘈杂声中,传来了一阵铁锁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列狱卒举着火把,走进了关押着祁晖珉的监牢。
祁晖珉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照得眼睛一阵刺痛,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过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因天牢太过逼仄而直不起腰,却被狱卒恭恭敬敬地请坐在椅子上的宁渊身上。
“诚国公,是不是父皇要见我?”祁晖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不愿对着宁渊弯腰,便席地而坐,向宁渊问道。
然而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这才看清监牢的地上满是老鼠的死尸。那恶心的场景让他顿时一阵反胃,他连忙爬起身来,被迫对宁渊低下了头。
“本国公是来报丧的。”宁渊面色阴沉。
“报丧?”祁晖珉有些诧异,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他强行将笑意压下,故作悲痛地放声大哭,“父皇!”
“祁晖珉!”宁渊一脸肃容,打断了他假惺惺的嚎哭声,“淑妃娘娘薨了。”
祁晖珉愣在了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淑妃娘娘薨了。”
“你放屁!”祁晖珉听闻宁渊的话,顿时勃然大怒,他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血丝,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怒吼着要往宁渊身上扑去,“母妃历来身体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你一定是在说谎!”
然而他刚一有所动作,就被国公府的侍卫迅按倒在地。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摆脱侍卫的控制。
他的脸上满是狰狞,“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要为宁玉瑶报仇!你们这群卑鄙小人!有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我母妃下手!”
“昨夜娘娘在琳云宫自缢。”宁渊冷漠地开口,他垂眸看着额上青筋暴起的祁晖珉,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你当真不知为什么吗?”
祁晖珉仰头看着宁渊,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面无表情的宁渊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母妃善良温柔,即便出身在满是算计的百年谢家,不管如何被教养,她也依旧天真不知世事。之前谢家被围,她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次……
“呵呵……”祁晖珉的额头紧贴在脏污的地面上,低声笑着,笑声中只有无尽悲凉,“死了……罢了,死了也好……”
是啊,死了才干净。死了就不用再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受人搓磨。
一旁的谢氏在听到淑妃薨逝的消息后,不再呼唤谢昌定,又如同她刚进来时那般,抱着腿静静地坐在草堆上。
想起谢家,她不禁苦笑,什么百年谢家,早已不复存在。
她幼时便常常听祖父叹息,谢家嫡子愚钝不堪,难以承担家族的重任,嫡女怯懦,那些晚辈更是顽劣成性,毫无出息可言,谢家早已后继无人。
祖父并非没有野心,否则也不会将姑母送进宫中。然而姑母莫说帮扶谢家,能自己好好活着都多亏了皇后的仁德。
儿子和女儿都没有什么出息,重现谢家的荣光无望,祖父郁郁而终。
却没想到,祖父的野心在他的外孙身上显现出来。若是祖父还在世……
谢氏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双膝上,她不敢让宁渊看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若是祖父还在世,或许以祖父的能力,可以助宣王成事,重振谢家的辉煌。
可惜,没有假若。
宣王败了,谢家倒了,这或许就是谢家的命。
祁晖珉趴在那冰冷脏污的地上,默默流泪,此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后悔吗?他也不清楚。他一直以为自己有着足够的谋略和手段,然而最终却还是失败了。成王败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只是棋差一招,便落得如此下场。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视线模糊地看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宁渊。
“诚国公。”祁晖珉连忙出声叫住他。
宁渊听到声音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可否让我去母妃灵前尽孝?”祁晖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充满了恳求。
宁渊依旧没有说话,但不再停留,带着侍卫离开了天牢。
祁晖珉黯然地垂下了头,他知道,或许一直到死,父皇都不会再允许他离开这天牢。
随着监牢的门再次被锁上,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天牢中回荡。天牢中又恢复了往日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疯癫的谢昌定也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祁晖珉独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周围的黑暗将他吞噬。
宁渊微微弯腰走出天牢。谁也不知道,雁京最神秘莫测的天牢入口,竟然隐藏在皇城里的一座假山下。
内侍上前恭敬地服侍宁渊脱下身上脏污的斗篷,轻声禀报:“国公,陛下在乾元殿等您。”
宁渊颔首,立即率人前往乾元殿。
当他匆匆赶到乾元殿,承武帝正虚弱地倚靠在龙榻上,手中把玩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参见陛下。”宁渊走进殿内,恭敬行礼。
承武帝听到声音,侧首看了眼宁渊,然后将手中的夜明珠递给了一旁的苏德茂,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两个孩子说要把这颗祈月珠进献于朕,朕倒觉得这珠子更适合明安,宁爱卿稍后便带回去吧。”
宁渊双手接过装着祈月珠的木匣,再次行礼:“谢陛下赏赐。”
“什么赏赐不赏赐的。”承武帝轻轻摆手,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
他们都心知肚明,若不是瑶儿在那儿,就秦熠粗枝大叶的性子,保准注意不到这颗珠子。臭小子是特地费劲拿来讨心上人欢心的东西,他没必要夺人所好。
宁渊看着承武帝,见他半阖着眼,满脸疲惫,立即躬身道:“陛下,臣先告退。”
“退下吧。”
宁渊手中拿着那装有祈月珠的木匣,缓缓走出皇城。
仅仅一日的功夫,雁京已经被清扫干净,而大街上却依旧显得冷冷清清。放眼望去,只有身穿铠甲的兵士们在街上不停地穿梭着。
经过国公府,宁渊将手中的木匣递给了府中的管事,“交给郡主,顺便告诉郡主,这几日京中近来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管事恭敬应下。
这些时日还需要全力抓捕残党余孽,在将叛贼清理干净之前,瑶儿还是乖乖待在家中比较好。
好在宁玉瑶在外奔波了一年,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也并不是很想出去。
此时她正坐在烧着火龙的花厅中,身边围着三个孩子。
宁璟瑞的幼子宁宣泽在宁玉瑶离开时还不到半岁,一年过去,如今两岁的他并不认识自己的亲姑姑。
原本见到宁玉瑶时,他还有些胆怯,但是身为宁雅娴和宁宣博最喜欢的姑姑,宁玉瑶对付一个两岁的小娃儿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一天的功夫,宁宣泽便和姐姐哥哥一样,跟在宁玉瑶身后寸步不离。
此刻,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眼紧紧地盯着宁玉瑶手中打开的木匣。
宁雅娴和宁宣博看到木匣中的祈月珠时,同时“哇”了一声。宁宣泽不知道姐姐和哥哥在“哇”什么,他左右看看,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哇”了一声。
这可爱的模样,让宁玉瑶忍不住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姜婉珍和侍女们在旁边看着这一幕,都努力憋着笑。
“好大的夜明珠呀!”宁雅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祈月珠。
宁玉瑶见状,直接将祈月珠拿出来放在宁雅娴的手上,笑着说道:“不用那么小心。”
宁雅娴捧着祈月珠,看看宁玉瑶,又看看姜婉珍,然后慢慢地走到娘亲身前:“娘,您看,好大的夜明珠呀!比您的那颗还要大呢。”
“小心别摔坏了。”姜婉珍托着宁雅娴的手,与女儿一同赏玩这颗硕大的夜明珠。
“无碍,又不值几个钱。”宁玉瑶笑意盈盈地摆摆手,她并不觉得这颗珠子有多么珍贵,为了不教坏家里的孩子,她便没说这珠子是偷来的。
“快收起来吧。”姜婉珍即便知道珠子是宁玉瑶从苍荻偷回来的,也不敢真的让孩子们弄坏了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欣赏了一会儿后,她便让宁雅娴将珠子物归原主。
宁玉瑶笑着接过珠子,将珠子递给青黛拿去闺房中收起来。
过了片刻,青黛匆匆返回花厅,手中还拿着一封信,“郡主,是沈小姐给您的信。”
“小鱼儿?”宁玉瑶立刻直起身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连忙拆开信件,嘴里还念叨着:“小鱼儿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明安郡主回京救驾的消息可是传遍了雁京,”姜婉珍捂着嘴轻轻笑着,“而且越传越邪乎,市井传言都说明安郡主被叛军逼得跳崖,结果在崖底习得绝世武功,直到学成之后才飞出悬崖,于万人之中取苍荻王首级,然后缩地成寸回到雁京,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陛下。”
“啊?”宁玉瑶还没来得及看信件的内容,就被嫂嫂口中离奇的传说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传成这样了。”
姜婉珍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被逗笑了,“传话的人就是这样的,每个都爱夸大一点,到最后就会传得面目全非。你看着吧,等到最后说不定你就能成九天仙女下凡了。”
宁玉瑶不敢继续听下去了,她赶紧举起手中的信件挡住自己绯红的脸。
很快,她的心神就放在了信纸上。信纸上的字迹扭曲,少许地方还有被水浸湿的痕迹,一看就知写信之人当时情绪十分激动。
宁玉瑶叹息着轻抚被泪水氤开的地方,鼻尖有些发酸。
姜婉珍见她这副模样,挥了挥手,让侍女将孩子们带下去。然后走到宁玉瑶身边,轻轻搂住她。
宁玉瑶抬头看着姜婉珍,扯起嘴角笑了笑,“嫂嫂,我没事,小鱼儿说她明年二月大婚,我很高兴。”
“嗯,沈姑娘许的人家是孙太傅的长孙。”姜婉珍轻声道。
宁玉瑶并不奇怪嫂嫂会知道这些,身为当家主母,各家嫁娶的消息必须灵通。
“嫂嫂可知道这位孙公子为人如何?”
姜婉珍微笑着回答道:“孙公子去年秋闱高中榜眼,我虽没见过,但父亲和夫君都夸他才思敏捷,为人清正,难得的一表人材。”
“那便好。”宁玉瑶这才放下心来。否则她真怕小鱼儿刚从她表哥那个虎口中脱离出来,又跳进另一个火坑中。
姜婉珍笑盈盈地看着宁玉瑶,她没说的是,沈家小姐因为玉瑶的事,伤心得不能自已。
去年,许多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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