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龙帐里一有声响传来,王林就马上候着了,果然,下一刻,床帘被带着祖母绿扳指的大手拂起。

王林快步走过去:“皇上,要伺候您起吗?”

“嗯。”

从帐子里传出的声音,是嘉元帝没错了,但一个小小的音节,让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王林,隐隐听出了几分不同。

低沉又慵懒的声音,似有几分餍足在里。

往里走近了,他闻到了空气中的些许膻腥味,于是一边跪在地上伺候男人洗漱,一边笑道:“皇上这是梦到仙子娘娘了?”

仙子娘娘,是独属于那位的称呼。

宫中知道那位的人不多,王林就是其中一个,但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所有人甚至连皇上,对她都知之甚少。

要不也不会现在还找不到人了。

仙子娘娘,是王林脑袋一灵光想出来的名字,第一次时,皇上微愣后笑了一声:“她算什么仙子。”

可说是这么说的,王林后边再这么称呼,他也未曾再制止过。

李瓒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是那次的荒唐后唯一留下的痕迹。

玉佩的中间,刻了一个蓁字。

大约是她的名字吧?蓁蓁吗?

“关五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关五是直属于皇上的影卫,这几年被派调出去,几乎都是在查这事。

王林垂着眼:“未呢。”他瞅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男人,小心提议,“皇上不若今日就翻个牌子吧。”

李瓒瞥他一眼:“收了哪位娘娘的好处了?”

虽是说着这种话,语气里却没什么怒意,王林一听,胆子也大了起来:“奴才这不是心疼皇上吗?昨夜一整夜看奏折,方才也就休息了这么一会儿。您看您既不招选秀女进宫,又不踏足后宫,奴才知道皇上您一心都在政事上,但这火啊,是会越憋越旺的。”

李瓒想起自己方才的梦。

他并非没有做过春梦,可春梦了无痕,再回忆时,自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无法再有梦中的感受,更难以记得梦中的细节。

可与平时不同的是,刚刚那是一个清醒的梦,以至于他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被欲望熏蒸的微微发热的身体、难以抒解的肿胀感。

欲壑难填却又莫名地舒服,舒服得想让人沉沦。

平日的梦境里,胆大妄为的女子总是像那夜般,摸自己都得隔着手帕,只有在这样的清醒梦里,李瓒用意识控制着走向,才终于让女人柔软无骨的小手,触摸到自己的肌肤。

男人的身体兴奋到战栗,是梦境,也是可以回味的现实,耳边萦绕着女人清冷的声音,说的都是自己不大喜欢的话。

“这就兴奋了吗?”

“下贱的东西。”

“你看你像不像一条狗。”

他活到现在,还没人敢对自己说这种话,李瓒应该生气的,他也确实恼得厉害,可本能反应却像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

尤其是当那清冷的声音里参杂进喘息进去时,他的身体兴奋得当真是像极了不争气的狗,只恨不能挣脱束缚。

他们可能是有仇,李瓒能听出女子语气里的恨意,男人眼眸微阖,可正常人会这样寻仇吗?

现在回想,那恨意并不像是针对自己的。倒更像是……将对别人的转移到了自己的头上……

一阵与刚刚参着甜蜜不同的恼怒骤然升起。李瓒霍然起身,几个小太监上前,熟练地为他更衣。

王林更是提着他的鞋追赶:“哎哟皇上,您光着脚可是要着凉的。”

李瓒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凉意,她把自己当做谁了?王林说得没错,这火果真是越憋越旺的。

王林伺候着皇上穿好了鞋才起身,他能感觉到皇上的心情倏忽变得没那么好了,翻牌子的事情他有眼色地自然是不敢提了。

“去西月阁。”

西月阁是大臣们在宫里当值的地方,因为临近年关,最近是把整个户部的公务都搬进这里处理了。

李瓒进去的时候,噼里啪啦的算盘敲打声几乎要把人淹没。

他一出现,大家的动作便陆陆续续停下了,李瓒微微使了个眼神,一边的王林高声说道:“手底下的动作不要停。”

众人这才纷纷继续忙碌起来。

但迎面还是有三人往这边走来。

“臣等参见皇上。”

为首的便是齐文锦。

齐文锦上任户部尚书尚不久,他是李瓒一手提拔上来的,从翰林学士被他分派出去,不到半年的时间便调回,此后更是一路直升,短短四年升至户部尚书,可谓前无古人了。

“起吧。”

李瓒一面说一面往里去了,路过两边放着算盘的桌子时,偶尔也会停顿片刻。

“从琼州带回来的账册也都在算了吧。”

“启禀皇上,户部正拟同刑部、御史台,一起核算。”齐文锦回答道。琼州的赈灾是齐文锦上任户部尚书办的第一件大差事,事情的复杂在于并不单是赈灾一事,还有地方联合京城官员的层层贪污。

也是闹到了发生民乱,朝廷才特意派人去调查。

李瓒在这么多的人选中挑了齐文锦去。

齐文锦亦步亦趋跟在李瓒身后,他知道这是皇上对自己的磨砺,他升迁过快,又无根基,朝野上下多是不服之人,需做出功绩才能服众。

“年前便把此事审完,年后,该流放流放,该问斩问斩。”

帝王轻飘飘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肃杀,齐文锦神情微凛:“是,臣定不辱使命。”

李瓒走到大殿的一边,正好碰上宫人们提着食盒进来。

“中午就在这里用膳?”他的视线扫过打开的食盒。

齐文锦还未回答,那边侍郎先开口笑回:“我们是在这里,只是尚书大人正要回家歇息了,今日并不是他的当值。”

齐文锦察觉到李瓒看了过来。

那确实是没什么含义的目光,却无端地让人心头沉重了两分,帝王的威严让人很容易就忽视他比起自己不也不过年长了七岁的事实,甚至也比朝中一大半官员都小得多。

但无一人敢轻视。

李瓒登基了五年,在登基之前,他做了十年太子。先皇皇子众多、心思各异,他非最得宠爱的,先皇后去世,母族式微,他也非最有权势的。

就这么作为活靶子,能坐稳这个位置,可想背后之手段。

上位之后,李瓒更是雷霆手段,朝中势力经历过一波又一波的清理,齐文锦的升迁某种意义上就是填补这些空缺。

及至曾经属于其他皇子的势力都被血洗干净了,才有了如今这位宽厚仁德的嘉文帝。

“皇上……”齐文锦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面前的男人打断。

李瓒已经转过了身:“齐尚书在外多日,是该多陪陪家人。审案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急不来。”

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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