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面对的大多数灾厄,其实只是“人祸”。

他们称得上是自然界最凶残的生物,不仅对同类下最黑的手,还要找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阿萨思发现,第一批“撤离者”根本没去发射塔,或者说因为什么“不得不”的原因去不成,导致他们的气味消失在半路上。

她搜不到他们的痕迹,也找不出异形的线索,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变成了这座金属城市的一部分。

慢她几拍的人类开车追了上来,许是关心则乱,他们没有意识到一头恐龙突然止步的异常,反而火急火燎地越过她,一心向着发射塔冲。

期间,是有人降低了车速,询问同伴是否继续前进,恐龙的行为看上去不对劲。

可人类多有从众心理,眼见大部队奔向发射塔,就没有中途脱队的道理。

他们路过她驶向远方,阿萨思没有在意。她的第六感发出预警,提醒她要留意原地。

她不知原地有什么,这里除了金属建筑就再无其它,她甚至嗅不到一丝人味。可偏偏,当人类的机车声远去,一个人影忽然在建筑间闪过,被她的余光捕捉。

阿萨思猛然回头,就见一名穿着灰色工作服的矿工站在墙后,露出半边身体盯着她。待与她视线相对,他冲她点头,公式化地一笑:“请跟我来。”

什么鬼?

她在他身上闻不到味儿,也嗅不到他的恐惧和情绪。

出于好奇,阿萨思谨慎地跟了上去,就见这名矿工平稳地往前走,不紧不慢。他似乎对金属城市的构造十分熟悉,偶尔,他在路过某一堵平平无奇的墙时,会抬手敲击两下。

轻叩过后,墙面会凸出或者凹陷,吐出他所需的枪械、药剂和针管。

嗯,这个配置?

很眼熟啊,她看他是个搞事的,大抵是活腻了。

如她所料,矿工拿的是麻醉剂的配置,用以捕获大型动物。他在不远处停下,转过身直面她:“我没猜错,你是智慧生物,你听得懂我的话,也知道我想做什么。”

阿萨思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

他或许不知道,她没有听人废话的耐心,一般是先杀再说。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鲁莽,不会单独对付你。”矿工客观道,“因为你比

异形更难对付,所以我不得不唤醒我的同伴。”

话落,金属墙周围冒出了三个人,他们跟他一样没什么气味,穿着同款工作服,手里握着针剂。

见状,阿萨思的耐心彻底告罄。

矿工:“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你究竟从何而来?明明这颗星球被我们勘测了无数遍,不存在任何生命,可你还是出……”

他没想到,阿萨思会突然发难,一尾巴力道十足地抽过来,将他整个拦腰截断,连针管也飞上了天。

白色的“血液”飞溅,矿工四分五裂。他身体的异常构造看得阿萨思一愣,倏忽,三支针剂从不同方向射来,两支被鳞片弹飞,一支扎进了她的牙龈。

FUCK!

阿萨思一爪子拔下针剂,暴怒地将三人秒杀。麻醉虽然被推进了她的血液,但四名矿工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对麻醉免疫,行动间没有迟缓。

于是,史上最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阿萨思亲眼看到,滚在地上、淌着白色血液的人头冲她眨了眨眼,吐出一句中气十足、声音平缓的话:“看来麻醉对你没用。”

阿萨思:……

原本杀完“人”后怒意仍存、正打算一脚踩爆矿工脑袋的阿萨思——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刚刚抬起的后肢滞空三秒,然后缓慢地收了回去,顺便退后一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竖瞳紧盯着一地残尸,而残尸们并不安分,像是觉察出恐龙心底的不安,他们的头颅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讲话,惊得阿萨思三观俱碎。

“真遗憾,无法麻醉你,将你带离这颗矿星了。”

阿萨思:你·说·什·么?

“伟伦公司对你很感兴趣,既然无法将你带离,那你只能留下来当异形的寄生体。”

“我很期待,一头恐龙的基因能孕育出多强的异形。”

“你似乎对人类很友好,可你救不了他们。当殖民星发生‘异形泄露’事件,知情者都会被解决掉。”

他们的话很零散,信息量却极大。阿萨思还来不及梳理,便听大后方传来机车的响动,那批前往发射塔的人赶了回来。

显然,他们才发现“撤离者”没去发射塔,这才心急如焚地赶回来找她,不料会看到被她碎尸的四名“矿工”。

不得不说,人类看到他们四个的表情非常精彩,他们的五官皱在一起,每张脸都扭曲起来。

“该死的生化人!”科里怒气冲冲地捧起一个头颅,“我一直很奇怪矿星上为什么没有生化人,原来不是没有,而是你们装成公民跟我们活在一个社区!”

维尔娜:“说!他们是不是被你们关了起来,他们在哪里?”

在人类一系列的“伟伦走狗”、“人工智能”、“背叛”等词汇输出中,阿萨思总算理清了人与生化人的区别。

简言之,人类是血肉之躯,生化人是“钢铁之躯”;人类是自然人,生化人是工具人;人类拥有感情,生化人只有理性……

最重要的是,人类生命短暂,生化人却能长存,他们甚至能被人类的后代继承、代代相传。

而他们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辅助人类的生活和工作。

比如飞船在进行漫长的宇宙航行时,人类会进入休眠舱,而生化人会驾驶飞船继续前往目的地;比如人类遇到危险工作,爆破、探索、深潜等,生化人便成为“先驱”。

可无论生化人多有用,只要创造他们的技术被少数人掌握在手里,他们就是“危险品”。一如现在,生化人作为伟伦公司的私产,自然是为公司利益奋战。

他们告诉人类,离开是一种奢望,除非他们等来救援。

“发射塔只是谎言,早在活体生命登陆LV426起,公司下达的指令就是‘无人出逃’。一旦实验资料、实验目标泄露,就把你们困死在矿星。”

科里:“混蛋!阿克隆有90个家庭,90个!你们要让所有孩子都死在这里?”

生化人:“抱歉,科里,对我来说这只是一道指令,虽然你很难过,但请原谅我没有同情心。”

生化人很清楚,登上LV426的人类都是耗材,他们的时间、劳力和生命,才是矿星真正的“矿产”,也终将为异形而燃烧。

维尔娜:“你们怎么能这么轻贱生命!你们以为不用付任何代价吗?”

“不,女士,我们一早便付了代价。”另一个生化人说,“二等公民的资格、星际移民的便利、高昂的时薪、富足而又受尊重的生活,以及长达二十七年的享受。”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伟伦

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金钱既然能买断一个人的时间,自然也能买断一个人的性命。

“你们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生化人齐齐开口,重叠的声音透着诡异:“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明码标价。”

人类只觉得窒息。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而阿萨思却抬脚踩爆了其中一个生化人的头颅。

果然,只要毁得彻底,生化人就无法再说话。看来这东西只是部分时候“有用”,多数时候跟人类一样也是没用的。

阿萨思没兴趣再听生化人废话,她只记住了他们对这座机械城市的“启动手势”——敲打。之后她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用长尾敲打墙壁。

这一幕落在生化人眼里,他只觉得恐龙聪明得过分,居然这么快掌握了机械城市的使用指令。如果没有这头恐龙,那么所有人都应该在异形的巢穴之中了。

于是,他半是叹息半是诚恳地说道:“看来这一次,伟伦公司依然无法完成对异形的研究了。”

什么“这一次”,难道还有“上一次”?

也是,雷普利的飞船日志……

维尔娜愤怒地扔掉了头颅,一枪打在上面:“不知所谓!听着,伟伦对异形的研究一次也不会成功!轻贱生命的货色永远配不上伟大的生命科学,也配不上被称为‘人’!”

“让伟伦和异形一起见鬼去吧!”

子弹打不死生化人,只适合泄愤。恰在此时,阿萨思的长尾不知击中了哪儿,就见一片金属空地忽然升起一只低矮的金属笼,里头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失踪的“撤离者”之一。

重见光明,笼中的六名少年失声痛哭。众人立刻围了上去,询问事情经过,问了才发现“撤离者”是被生化人挟持离开的,他们把他们关进了不同的笼子,笼子只有一个出口,那里……

“怪物从出口爬进来,把他们一个个带走。”

“不止一只怪物,不止一只!我们不知道他们被抓去了哪里?”

“救救他们,我的父母被带走了!求你们!”

据他们所知,异形会杀人,如果只是把人带走而不杀,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寄生”。

可异形带走了那么人,它们哪来那么多卵?那些破胸者才“出壳”

多久,这么快就长大了吗?不可能!

维尔娜:“快找!趁它们数量还不多,趁人被抓走的时间还不长,我们还有反抗的余地!”

他们决定深入“虎穴”。

也是勇,他们代替几个少年走入笼子,让同伴把他们塞回去,等着异形来叼。

可阿萨思不吃这套,她纯纯觉得人类有病,为什么上赶着送死?既然笼子只有一个出口,那沿着出口开挖不就行了?

阿萨思大力抠住笼子,拔起来抖一抖,把活人全抖了出来。

末了,她跳进装笼子的坑洞里,瞄准唯一的通风口,举起爪子疯狂开挖!只能说有风的地方就有气味,她闻到了,异形的巢穴就在地底深处,是个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

星系中心,太空站。

一艘星舰载着“救援队”飞速前进,赶赴失联多日的LV426矿星。

星舰上有作战经验丰富的一群军人,一名生化人,一位负责人,以及在太空漂流57年之久、于两月前才获救的雷普利。

因长期休眠的缘故,雷普利的身体仍停留在年轻时的模样,拥有足够的精力和血气,却莫名少了一股年轻人该有的气性和冲劲。

她的身体还活着,可她的灵魂还沉浸在57年前的噩梦里。

她的船员被一只异形所杀……没想到时隔57年,她还要再次对上它,将自己从精神泥淖中拯救出来。是的,她不想再夜夜做噩梦了。

“雷普利,你还好吧?”

负责人·伯克接近她,递上一杯咖啡:“矿星的事有些棘手,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不,伯克,自从决定去矿星,我已经不再做噩梦了。”雷普利接过咖啡,苦涩的味道立刻在嘴里蔓延,可她像是没有味觉,一灌就是大口。

伯克:“那……介意分享一下新的梦境吗?”

雷普利笑笑:“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我梦见了一双眼睛。”

“眼睛?”

“嗯,竖瞳,像是金色的。”雷普利回忆着,面上有淡淡的笑影,这在心情抑郁的她身上很少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很哀怨,问我为什么还不来,她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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