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绍的沉默很快被晚梨理解成了其他意思,更确认了心中所想:“怎么,世子犹豫了,想要退缩了?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公主就应该是纯真无邪的公主,永远不能有自己的仇恨和野心?可我告诉你们,若她一直是从前的性情,别说我和晚棠,连她自己都会被吃得连骨肉渣都不剩!”

“我从未如此想过!”萧绍突然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她在南江,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晚梨望着他,忽然想了起来。是啊,他还不清楚呢,公主为了家国所受的苦难,凭什么要藏着掖着?

于是,晚梨选择了陈述,冷着目光,将旧事和盘托出:“五年前战事结束后,殿下以公主身份远嫁南江,是盟约缔结的使者,也是战败国的‘贡品’。起初的时候,南江人的态度虽称不上多么尊敬,但也勉强过得去,起码没有缺衣少穿,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自那以后,殿下的处境每况愈下。”

萧绍听着,明明还没讲到令他心揪的地方,手却已经开始微微发颤,满心都是她口中那个“贡品”。

大齐上下视若珍宝般爱戴的公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被人当作一件“贡品”。

“那天郁沧大怒,险些对殿下动手,我护主被迁怒,发落‘赏’给了他身边的大太监,那个太监名叫郭元昌,男女不忌,在王庭臭名昭著,却独得郁沧宠信。为了救我,殿下逃出寝宫亲手杀了他,用匕首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捅了几十个洞,也不知是哪一下断的气。”

说到一半,晚梨想起什么,面露哂色,“忘记说了,世子猜一猜,令郁沧气愤到如此难以地步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迎着萧绍的目光,晚梨道出真相:“殿下嫁入南江半年后,几封来路不明的情信跨越大齐边境被送到王储府,以中原文字写就,一字一句情真意切,思绪缠绵,最后的落款只写了一个‘绍’字。殿下熟悉世子的字迹,知道那定然不是出自你手,而是有人蓄意陷害,但以郁沧的多疑,偏偏又是最经不住煽动挑拨的。”

情信?

萧绍僵在原地,极度震惊之下,随之而来的又是滔天的恨与怒。他双眼渐渐变红,胃里犹如一丛烈火在烧,当时木已成舟,就算他对她再念念不忘,也不会糊涂到送信去胡搅蛮缠,那无疑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何况……刚刚分离的时候,他几乎是怨恨极了她,心中没有半点别的想法,只想彻底忘记她,才好走出这段令他深陷的情伤。

那些南江人先前同她素未谋面,不会那般费心地去调查她的过往。清楚地知道他和她有过一段情,又不希望她好过的人,全在玉京脚下。

“事发后,殿下把出府的令牌给了我,让我先逃,自己则留了下来。我在外面逃命数日,直到流亡边境被梨花寨收留,后来才得知消息,那天之后,郁沧把殿下关在了一座千寻塔上,幽禁三天三夜,期间侍卫疏于职守,没有发现塔中烛台意外跌落失火,等到殿下被救出来的时候,裙角被火苗燎得褴褛,那么高的塔顶,几乎被烧尽了。”

萧绍僵在原地,清楚地尝到了喉中上涌的腥甜,一颗心剧烈地突突跳,顷刻间被利刃剜成了一块一块,疼得彻骨。

难怪……难怪她会那么恨南江人,又那么害怕摆满蜡烛的房间。原来那些蜡烛,竟是她死里逃生后在心里无法挥散的阴影。

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而是整整五年。从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长大却待在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们不是不满公主,而是看轻战败国的大齐,就算偶有心怀良善之人,为了不被当作‘异类’,最后也不得不随波逐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臣服、纳贡不够,还要看着手下败将继续在自己脚下狼狈乞怜,南江人每每欺凌公主一次,便相当于打一次大齐的脸。”

过去的事就像一颗钉子深深扎进心脏,让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晚梨的眼中依旧含着恨意,却悄然红了,“殿下贵为公主,尚且被如此对待,大齐的平民百姓就更不必说了。”

冰冷残酷的字眼接连传进耳畔,萧绍的手紧紧握着腰间剑鞘,指骨泛白,几乎无法不失态,急促而沉重的鼻息艰难交换着空中的凉意,依旧难以平息胸中滚烫翻滚着的情绪。

现任南江王登位之初穷兵黩武,接连向周边各国发起战争,那时大齐政权初立,无力与之抗衡,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南江野心膨胀后的输家,自那之后,两方订立和约,大齐的国土比南江大三倍不止,却要连年向其纳贡,原本在政权更替下日子刚刚安稳起来的黎民百姓,又担上了沉重的赋税负担。

萧绍曾经去过边疆,见过那些生活在两国交界处的人们,他们的村庄与南江国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江,生活在那里的人,本该是处于大齐庇护下安居乐业的子民,却日日受着鞭子、木棍的抽打,至今仍被异国的士兵和地主奴役。

他想,如今的大齐需要一场战事扭转屈辱的地位,才能得到自由解放,让他们的公主、他们的百姓真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现下,淮州军正陈兵京郊,不论是他,还是其他将领或任何一个士卒,都早已整装待发,只消皇宫一道诏令,他们便能剑指边疆,挥师南下。

晚梨不是萧绍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他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于是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是了,玉京是个繁华安定的锦绣丛,达官贵人们留在这里,何须理会外面的艰难不堪,既然公主已经被送出去一次,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从前萧绍与殿下情深,但时隔多年,现在未必还剩下几分,恐怕早就与那些人怀着一样的心思。

“以梨花寨现在的地位,相当于大齐的盟国,萧将军,你要捉拿我吗?”

晚梨心中失望至极,毫不客气地出声威胁,“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她。就算你抓我去见了皇帝,揭穿我的身份,你信不信,我照样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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