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当天,顾江雪难得起了个早。

他在楼家这几天是多年没有的清宁,懒得骨头都要酥了,一大早爬起来,看得出心情非常好。

终于能出门走走,再窝下去,他就可真成懒猫了。

他还得继续找幽鬼,虽然楼映台有让楼家门人帮忙留意幽鬼消息,可这人神出鬼没,有时候情报网比不上撞大运。

顾江雪先前找到柳家附近,是在鬼市里买到的消息,结果出了柳家血案……

他还得找时间再去鬼市一趟。

顾江雪正想着,一群羽童捧着衣物鱼贯而入,要来伺候顾江雪洗漱穿衣。

顾江雪虽然从前是被人伺候惯的少爷,但近些年来已经不习惯他人近身:“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一群羽童还没他腰高,齐刷刷摇头,带着鸟类鸣越的口音:“不行的,不行的。”

顾江雪看他们齐齐摇头的动作,给逗乐了:“怎么不行?”

羽童们又异口同声:“少主说,你不行!”

顾江雪:“……”

他抬手,狠狠锤了锤心口,咬牙切齿:“污蔑,我哪里不行!”

他如今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穿着打扮,头发弄不来复杂的编发,可简单拿发带一束也算齐齐整整,在外衣裳朴素了点,却也干净,哪里不行了!

顾江雪戳了戳为首羽童的额头,故意吓唬他们:“别学你们少主的犟脾气,出去吧,我可凶,当心我生气了拔你们的羽毛做毽子踢!”

羽童身后一双小翅膀骤然缩紧。

顾江雪还以为他可算被吓住了,又觉得吓唬小孩儿的自己不像个东西,正准备说句好话缓和下,却见羽童犹犹豫豫后,居然将翅膀一展,硬往顾江雪手里怼:“给你拔!”

那翅膀尖直接往顾江雪手心戳,悍不畏死大义凛然,顾江雪碰着松软的羽毛,节节败退。

他赶紧缩手,当然不可能真拔。

顾江雪万万没想到小小糯糯的羽童子竟然这么胆大,他低着头,跟童子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败下阵来。

“我对羽毛没兴趣,抱歉,方才不该吓唬你们,你们赢了……来吧。”

羽童们收回翅膀,互相对视,小眼亮晶晶。

哇,跟少主说的一样,顾少爷刀子嘴豆腐心,是纸老虎,他们完全不用怕!

羽童子们手脚麻利地动起来。

他们身量矮,但可以扑扇着小翅膀飞起,身高不是问题,无论是给顾江雪穿衣还是梳头,皆手到擒来。

套上华服,坠上精致配饰,如墨的发更应细细对待。

先挑出几缕,缠入暗银丝,灵巧地编一编,低调却十分讲究,拢过一半束上高马尾,最后再戴上玉冠——

“完成啦!完成啦!”羽童们欢呼。

顾江雪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锦衣华服,少年风流,像谁家捧在手心的小公子,从头发丝金贵到指尖,通身贵气。

可他早就是无家可归的人了,哪有什么养尊处优。

顾江雪勾起一缕垂在肩头的发丝,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半嘲不嘲,也不知在笑谁。

羽童绕着他飞:“好看,好看!”

顾江雪揉揉他们脑袋:“谢啦。”

为了表达方才吓唬他们的歉意,一人给塞了块蜜饯。

羽童们开开心心啃蜜饯,顾江雪推门而出。

楼映台在外等他。

一抬眼,楼映台顿了顿。

顾江雪这几日在楼家,穿的都是楼映台给准备的衣衫,但因为养伤换药,困了就要去床上滚一圈,所以挑的是简单轻便衣物,头发也就简单扎一扎。

有些时日没见过他轻衣飒爽的模样了。

湖蓝圆领云锦衣,外罩月白色轻衫,玉带束柳腰,足踏乌金靴,翩翩郎君,风流天成。

外面诟病顾江雪、编排他与顾家关系,唯有他的脸在风波中心片尘不染,屹立不倒。

哪怕在流言蜚语里,顾江雪凶过恶过,也没丑过。

楼映台敛去眸中神色,将一把剑抛给他:“先用着。”

顾江雪单手接剑在掌间轻快转了一圈,推剑出鞘,剑芒凛冽:“好剑。”

楼映台却想,还不够好,他要把最好的那剑找回来。

再递上一个储物袋,里面有金银灵石和药品符箓,资产过于丰厚,这可不是一点零花钱。

顾江雪合上储物袋:“无功不受禄,这些我没法收。”

楼映台想起了一年前顾江雪离开,留书里那个“报恩”。

顾江雪该不会把这几日用的药也全算上了,以后准备打包还给他吧?

楼映台胸口一闷。

顾江雪还要往外推:“我……”

“收着。”楼映台硬邦邦道,“算我借你。”

这话好使,顾江雪话音一停,又拉开袋子点了点数,犹豫片刻后道:“我借一半吧,里面灵药品阶太高了,日后怕还不上。”

楼映台深呼吸。

他感受着腕间菩提佛珠的微凉,念了几句清静经,用处不大,又把手放在剑柄上,分分合合按了好几回,才勉强把那股气压下去。

“让你拿就拿。”

楼映台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再不给顾江雪半点推据机会,顾江雪半个“诶”字咽在喉头,连忙抬脚跟上,眸子中一片茫然。

嘶,怎么又生气了啊?楼少爷修身养性修哪儿去了,如今这么容易动怒吗?

院外停着一艘云舟,云舟是飞行灵器,可扶摇而上,飞花城距楼外楼三百多里,用上云舟片刻就能到。

这架云舟不算大,可容十人左右,楼映台进了船舱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抱着剑闭目养神。

顾江雪扫过剩下的位置,毫不犹豫就在楼映台身侧最近的地方坐下了。

楼映台依然闭着眼,面色毫无波澜。

顾江雪那胳膊肘碰碰他:“楼少爷,睁眼,给你看个东西。”

又要拿什么小玩意儿来哄他?楼映台冷冷地想。

顾江雪被救回来时,穷得一粒药都没有,不会又是这几天没吃完的蜜饯吧?

当他是羽童子,给块糖就能什么都忘。

而且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都是塞个玩意哄了就跑,下次还敢,继续堵他心。

这回断不能轻易给他好脸色。

楼映台想着,在顾江雪的催促里铁石心肠睁开眼——

而后倏地愣住。

瓷白的手心里不是什么蜜饯,而是一张花笺。

上面一朵红梅压得格外别致,坠在水墨勾勒的枝丫上,还带着清雅的馨香。

楼映台想起了昨日自己在隔壁院练了半天剑后,回屋看到白瓷花瓶中多了枝红梅。

“昨天就想给你了,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顾江雪道,“以前能给你神兵利刃和别的金贵玩意儿,现在一块蜜饯一朵红梅,其实也都是你家的东西。”

楼映台听得心口猛窒,唇线绷作刀锋,不言不语。

“你等等我,以后肯定能给你找来更好的东西,现在先赏个脸?”

顾江雪把花笺朝前递了递:“你收下,我就当你应了。”

楼映台骑虎难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顾江雪眨了眨眼,手似要往回慢慢收:“你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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