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阁内,慕溶月似是在自嘲一般轻笑起来。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日的春日宴一结束,他便将我的香囊转手扔给了旁人,还打着母亲的幌子,说是‘长公主嘉奖侍卫队护主有功,赏赐的宝物。’他明明知晓我对他的心意。我对他的好,在他眼里,不过是麻烦一桩罢了。”

“我真傻。”慕溶月望着盆中的炭火,双目渐黯,“在他的眼里,那香囊,谁拿了都是一样的。他这般羞辱我,为何我现在才醒悟?”

那日,她病昏了头,恍惚之中又梦到了此事,这才猛地惊醒,顶着头晕目眩坐直了身子,用尽全力挣扎,从深柜中取出了那枚早已泛黄褪色的香囊。

最后,愤而将那香囊撕开,发狠地扔在了地上。

那绣囊中的香料洒落一地,玉佩也裂出了道道缝隙,残渣溅落了一地。

她将宣纸落于桌案,提笔挥毫写下了“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下最后一道笔画时,慕溶月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怨怼也终是消散了大半。

曾经令她伤痛欲绝的往事,如今想来,好似黄粱一场梦。亦如曲终人散后,江水依旧东流,峰峦叠起,青山依旧。

这香囊曾寄托了她对他的执念。如今,她终于是能真正放下了。

杏雨见慕溶月这般伤怀,也情不自禁地感伤起来:“小姐今日是怎的了,总想起这些往事来。”

“只是觉得,自从我嫁给谢羡风,便好久没有同表哥来往了。”慕溶月叹道,“若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伤损了家人之间的情分,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杏雨一顿,欣喜道:“小姐这是,想起沈大人了?”

慕溶月颔首道。

“等我身子好些了,便去探望子钰哥哥吧。”

“自从发生了那事后,沈大人一直对小姐心怀有愧。虽然这数年间未与小姐见面,但沈大人却始终关心着小姐的近况,前几日得知小姐回了公主府,还特地遣人来府上问候了呢!”

杏雨也很高兴慕溶月终于释怀了旧事,“若是沈大人知道小姐主动想要见他,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呢!”

***

慕溶月留在家中调养了几日,在太医悉心的照料下,她的气色也终于红润了几分。

这日,杏雨小跑进了暖帐,看向慕溶月,忐忑不安地传话:“小姐,是谢将军来还琴了。”

慕溶月先是迟疑了一秒,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敛裙起身。

“他来了也罢。正好,我也有些东西想还给他。”

这几日,她闲时便会整理旧物,翻出来了不少昔日的物样。

慕溶月来到了正堂内,谢羡风已然在屏风后坐下等她了。透过屏风的轻纱,她依稀可以看见谢羡风的身影。他静默地坐着,四指轻覆在桌上的那把琴筝之上,神情若有所思。

“谢将军。”

谢羡风闻声抬起头来,慕溶月微微福身,是疏淡而清幽的笑。

谢羡风食指用力,将琴筝推在了她的眼前。

“若不是亲眼见到这把筝,我几乎要忘了,你曾是会弹琴的。”他凤眸狭长,眸光幽暗,带着一丝试探,“你都会什么曲子?不如弹给我听。”

慕溶月愣怔了几许,随即苦笑了一下。

“将军说笑了。”

她喉头干涩,却是牵起唇角反问,“将军难道忘了吗?当初,是将军说府中不能出现丝竹之乐,才叫妾身收起琴筝的。”

话音落下,谢羡风终于想起来了。

怪不得成婚的这三年,他从未见慕溶月抚琴奏乐。原是三年前,她在对琴吟唱时,他无意间路过,那时心中烦闷,便随口扔下一句无心之言。

“这丝竹聒噪不堪入耳,往后我不想再在府内听到这等靡靡之音。”

想不到,慕溶月当真了。

这一忍便是三年。

其实平心而论,如今想来,当时的那琴声并不刺耳,反倒婉转动听。谢羡风自己也明白,单论琴技而言,在临州城,慕溶月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他只是在借故打压慕溶月罢了。

结果,慕溶月就这般压抑着本心,真的忍了三年没有再碰一根琴弦。

到头来,却是谢羡风最先将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如今,这琴音,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慕溶月垂眸示意,杏雨便上前接过了琴筝:“多谢将军了。”

谢羡风眸底结上了一层霜,定定地瞧着慕溶月。

“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慕溶月回眸抬手,杏雨便会意地抱着琴筝离开了,临走时还为两人轻掩上了门。

她回首,郑重其事地望着谢羡风:“有。”

谢羡风直起了身子,正要洗耳恭听,慕溶月却道:“今日,我也想借此机会,向将军讨要一纸和离书。”

竟是想说这个。

谢羡风的神情有转瞬的僵持。

“若没有臣女,将军早就娶了心爱之人,便必定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了。”慕溶月说到一半,忽而退开半步,福身行了个端正的礼,“所以,臣女今日是来向将军认错的。”

谢羡风蹙起眉头。

“认错?”

慕溶月望着谢羡风的眉眼,不知怎么,忽地想起了新婚那夜,他揭开她的红盖头,却是蓦地冷下了脸。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控,低吼着质问她,将莫盈儿送去了哪里。

直到那时,她才如梦方醒地领悟,原来,他爱的一直都不是她。

“我并没有胁迫她,是她自己找上我,想与我换亲!阿羡——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任凭她如何流泪辩解,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一直到,哭得筋疲力尽,泪水将喜袍浸透。

“既然你一心想娶莫盈儿,为何不早些向我坦白?为何要瞒着我这样久!我曾亲口问过你,我问你有没有心仪之人——你否认了,是你自己否认的!”慕溶月早已是声嘶力竭,一切悲鸣是那般的无力,“我那时还很高兴,以为自己又有机会了……我才会想着,为自己争取这最后一回……”

“我向你坦白?”可谢羡风却是怒极而笑,嗤地一声冷哼,“我如何坦白?”

“你素来有大小姐的脾性,从不讲理,蛮横刁钻。我只有隐瞒下对盈儿的感情,才能完全地将她保护起来。”

原来,是怕她恼羞成怒,加害于他的心头白月光。

他其实也对她不甚了解,虽然无法认定,她在得知此事后一定会迁怒于莫盈儿。但他却还是那么做了——只为有备无患。

原来,他爱莫盈儿爱到宁愿自己承担一切欺上瞒下的罪责,也不愿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桀骜任性、不择手段的善妒毒妇,一个随时可能妨碍他的隐患。

“你……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慕溶月赫然睁大了双眼,沙哑的嗓音也止不住地发颤,“谢羡风,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不堪?”

谢羡风瞳中尽是讥刺:“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

慕溶月头痛欲裂,心如刀割地问:“所以,初见你那日……你为我捏泥,哄我开心时,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吗?”

对她突然插入的话题,谢羡风却只是紧皱眉头,一脸的不解。

“你说什么?”

原来,他早已淡忘了。

果真是讽刺啊。

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他也曾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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