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自在的地方,任逸绝都有办法自在下来。

二人话不投机,好在千雪浪本就不是什么多言之人,如此一来,就连尴尬也已省去,明月烟楼之中只有任逸绝饮茶的微弱动静。

一盏茶喝罢,任逸绝才道:“本不该再打扰玉人休息,不过我还有些事要问殷无尘,得劳玉人随我再走一遭了。”

千雪浪站起身来,手边那盏茶已冷,青碧碧的茶水在碗中失散热气,澄澈见底,半点涟漪也未生。

他就冷茶饮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回味犹甘,却并不眷恋,重新搁回桌上。

要是留恋这些,百余年前,千雪浪就不会与仙道结缘,更不会认识和天钧。

两人才走到无尘水榭,忽然听见一声轰隆巨响,远处烟尘弥漫,惊起树梢间数只飞鸟,扑棱棱展翅飞过,又在瞬间爆体而亡,血沫洒于青空之中,化为流窜的阴郁魔气。

魔气极浓,黑沉如墨,顷刻之间就四散而开,遮天蔽日,天色瞬间暗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任逸绝抬头看天,脸色猛地一变,话语之中已带迟疑,“是……是殷无尘?”

这饮血之术确实是殷无尘没错,可殷无尘何曾有这般大的能力?

唯有千雪浪凝视远方异象,眯了眯眼:“是他,也不是他。”

来不及解释更具体的内容,千雪浪毫不犹豫地撇下任逸绝,身影闪动,已至静山云居外的月洞门处。

任逸绝的屋舍已经坍塌,本该陷入沉眠的殷无尘正悬浮于空,全身上下被魔气环绕,如锁链缚体。

魔气有些围绕周身而行,有些已潜入肌肤之下,只是被衣物所掩,一时间看不分明,只见他双手并着颈脸,肌肤之下皆有黑气游走,沉沉涌动,仿佛傀儡牵丝。

那张文秀雅致的面容此时扭曲痛苦至极,眼口皆开,不断挣扎着,似是要呼喊,又似求救,又似是难以承受体内力量,迫不及待想要释放一二。

是这股气息!是当年问天剑上的气息!

千雪浪脸色不禁严肃起来,当年自战场上取回的问天剑,因残留魔血而锈,几成废铁。

纵然千雪浪将问天带回灵池濯洗,仍耗费了二十余年,方才让问天脱于魔气侵蚀,得以安存师父居所。

尽管此刻所感受的魔气,较问天剑上残余的魔血略淡,可的确是当年那股魔气。

是那名……与师父同归于尽的魔者!

借由殷无尘之身,魔气四窜,小型的鸟雀最先遭殃,再来便是……

待千雪浪靠近时,只见路边长灯旁,绿云已被魔气灌入口鼻,地上竹篮洒落,泼溅一地灯油,无数棉芯。

雪肤化为鸡皮,红颜顷刻白骨,瞬息之间,正在更换灯烛的绿云化成一具干尸,魔气自她七窍之中逸出,壮大许多。

千雪浪拔刀便斩,刀气甚威,前路上飞舞的魔气难承其势,连抵抗之力都没有,顷刻间消弭无踪,连同路上花草,一并叶碎蕊消。

流窜觅食的魔气过于杂乱,城主府中开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千雪浪眯起双眼。

他隐约能感到,殷无尘正在变成某种更恐怖的,更难以想象的存在。

这魔气只是凭借他的本能在壮大自我。

他在魔化。

这时任逸绝已赶至,又喊道:“玉人?这是怎么回事?”

“快离开!寻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千雪浪寒声道,“殷无尘要成魔了!”

任逸绝一时惊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千雪浪追入院中,不禁思索。

魔气凶残,如今之计只有先寻巡逻弟子,一来提醒他们防守,二来问询崔景纯的下落,毕竟崔景纯是少城主,所言较自己有分量许多。

任逸绝心下一定,当即转换方向往外而去。

千雪浪感知任逸绝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心神稍稍一松,紧握红鹭,目中寒意更盛。

无论此魔如何逃生,又要复生多少次,今日,千雪浪要送他回到六十年前就该踏上的那条黄泉路上!

红鹭刀身上血气渐浓,这把刀本就暗藏未闻锋斩魔之愿,因此开锋之时,所沐便是魔血,对半魔有意想不到的压制作用。

当日凌百曜未能反应过来就死于刀下,除去修为上的差异,未尝没有红鹭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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