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队抵达黎寨,气氛更加热闹。还有人拿鞭炮点,敲锣打鼓的兄弟们更加卖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们先在新村转一圈。

黎寨分新旧两个村子。新村是挨着官道建设的,村民以农耕为业。

旧村则在坟头山山脚,住那里的人以打猎为生。比如黎峰。

这一路顺畅,等到黎家门口,黎峰还抱陆柳下车,让陆柳耳根子都热烫热烫的。温度蔓延到手掌,黎峰牵着他进屋拜堂,摸着他的手都是热乎乎的。

陆柳还没摘盖头,需要看着脚下的路。

黎峰给他的安全感十足,黎家也确实稳当。他进门以来,满耳朵听见的都是喜庆吉利话,让他好高兴好满足,心中无比安定。

拜堂无意外,礼成之后,陆柳就被送到屋里等。

黎家老三黎顺过来陪他,还给他端了饭菜进屋。

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句刺耳的话,是个女人的声音。

“陈家真是阔气,拿这样一块花哨的盖头来,瞧瞧这绣样,得不少银子吧?买个盖头,连嫁衣钱都掏不起了?”

顺哥儿回头低斥了一句:“二嫂!你这话让大哥听见可不好!”

这位二嫂哼了声,果真没再说话。

陆柳听懵了。

村里人出嫁,不都是蒙块红布就过门了吗?

不过也没事,看样子“二嫂”是怕黎峰的。

顺哥儿把饭菜放下,回身去关门,让陆柳来吃饭。

“别客气,外头摆了酒,我大哥也在吃呢。”

陆柳生病后就没吃饭,两碗疙瘩汤就是水,一路颠颠,他就饿了。

但他不知道要不要拿下盖头,在他的认知里,这盖头是要他男人给他拿下来的。

顺哥儿问他吃不吃,陆柳跟他说红盖头,顺哥儿都听笑了:“你吃完再蒙上呗,我大哥又不是没见过你。”

陆柳想想也是,就愉快地把盖头扯下来。

今天办婚酒,菜都可好了。

陆柳见识少,就认识鱼、鸡、鸭,还有猪肉、猪下水。

他面前这一大碗混装的菜,他好几样都不认识。

顺哥儿跟他一样样说:“里边有兔子肉、羊肉、包子肉,都是我大哥从山上打的。外头还有蛇羹,我不知道你吃不吃,就没拿。”

陆柳害怕蛇,连忙说不要。

顺哥儿看他吃饭就是吃饭,一句多的话也不说,都不打量打量这间屋子,也不找他问问大哥的情况、家里的情况,不由好奇。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陆柳不知道要问什么。

他记起来在陈家上茅房都挨骂的事,这事不好问黎峰,他张不了口,就问顺哥儿:“家里种地吗?”

顺哥儿点头:“种啊,十几亩地呢!”

种地就会施肥,施肥就可以上茅房了。

陆柳放下心,继续干饭。

顺哥儿跟他找话聊:“你问这个做什么?想让我大哥去新村种地啊?他肯定不干的,种地又累来钱又慢,他不喜欢。”

“啊。”

陆柳没食欲了。

黎峰不种地,那他还能随便上茅房吗?

他冬天就爱喝水,跑茅房尤其勤快,要是因这事被骂,他都抬不起头过日子了。

顺哥儿嘴快,又让他趁热吃。

陆柳再看这一碗好菜,问不出粪肥的事,把话都憋回去了。

外头院子里,黎家摆了三桌酒,固定了桌子,没定下人数,好多人都端着碗到处吃,还有小孩子在人群里穿梭。

黎母陈桂枝和两个儿子一人管着一桌的酒,让客人们吃好喝好。

黎峰那边少不了陪酒,一帮糙汉子在一起,说话都自带荤段子。还跟黎家老二黎田联动,把两桌人都说得嘎嘎笑。

“大峰成亲了,家里谁当家啊?”

这是黎峰成亲之前就有的话题,许多人知道他跟陆杨为此吵嘴了。原因是老二家有个漏嘴巴。

旁边的汉子在黎峰黑脸之前圆了话:“肯定是他夫郎当家啊,大峰要把攒了二十三年的积蓄全都上交了!”

黎峰今年也就二十三岁,他攒了二十三年的积蓄,就是阳气了。

大家伙儿笑得锤桌,有人喊话黎田:“二田,你给你媳妇交了多少积蓄啊?从现在开始攒着,到年底就比你大哥多了!”

新婚夫夫不知节制,尤其是刚成亲的汉子,恨不能把夫郎绑在炕上,没日没夜的造小人。

老二从现在开始不碰媳妇,到过年时要比老大多。

黎田笑骂:“那你们都攒着,明年还吃今年的饭!”

黎母陈桂枝那桌都是些媳妇夫郎,听这些大大小小的汉子说这没羞没臊的话,都朝他们呸呸呸。

陈桂枝笑得满面春风,别提多得意了。

她家男人走得早,少个劳力,好日子来得晚。

黎峰到年纪说亲时,他们一家还在旧村的房子里住。人多,又挤,种地都要比别人走更远的路。

陈桂枝请人说媒,东家也不来,西家也看不上,她村里走一圈,平白听了许多闲话。

说他们家这条件,还要再攒几年银子才能去说亲。

这话难听,陈桂枝能听进去。

可他们不该说黎峰迟早会死山上,嫁进来的小媳妇会守活寡,来也白来。

这事陈桂枝记到心里了,黎峰也记到心里了。

后边几年,一家子憋着劲儿,眼瞅着在新村扎根,盖起了房子,又添了几亩地,给老二说上媳妇了,各处都体面着。

黎峰成长起来,每回进山,都是一车车的猎物拖去城里卖,谁看着不眼热?

他一下成为香馍馍了。

但陈桂枝不乐意在黎寨相看了。

恰好娘家那边传来消息,说去县里发财的陈老爹一家回来了,要给小哥儿说亲。

她立即来了精神,过去看完,心也热了,说什么都要定下。

席间宾客都夸她这门亲事定得好。

“又阔气又周到,两家手里都有钱,小两口没负担,眼瞅着红火日子就要来了,再抱个大胖孙子,你做梦都笑醒了!看你这亲事办的,我是舍不得!”

陈桂枝笑道:“乡里乡亲的,我们家怎么样,你们都看得见。家里都是大峰撑起来的,大大小小的人把他拖住了,都熬成老光棍了。今年赶上好机缘,就想给他风风光光办一场!”

宾客们见风使舵,顺着话头扯一嘴往事:“王老财听说你下了二十两的聘礼,把肠子都悔青了!今天都没来吃酒!”

陈桂枝笑容不减:“那是他小气。”

陈桂枝也有些飘:“就这县里来的小哥儿,我家老大都有些瞧不上,跟我死拧,你们看看,这哪里不好了?”

她话里的未尽之意,大家都听得明白。

县里的小哥儿尚且看不上,更瞧不上这些回头草了。

三桌宾客酒足饭饱,就到了散席的时辰。

晚上没人去闹洞房,走的时候嘻嘻哈哈,只说黎峰好不容易娶着夫郎,他们闹一刻钟,黎峰就少跟夫郎造一刻钟,得把人恨死。

黎峰听了,一人给一脚,把大伙儿送走了。

陈桂枝的娘家大哥大嫂走得晚,趁着人少,跟她说了陈家的送嫁酒。

“从相看开始放出的口风,到了出嫁当天,一盘菜都没见着,就煮了一锅疙瘩汤堵嘴。分量也不够,后边来的人都没吃着。你这亲家,不如说的那么大方。”

陈桂枝听了心里不舒坦。

就是因为陈家说了会办送嫁酒,她家婚酒才办这么阔气,否则很多野味都不会端上桌,就普通的肉菜就够了。旁的拿去换钱,都是银子。

陈大嫂还低声说:“还有件事儿不大对,前两天杨哥儿病了,陈家吵吵嚷嚷的。我听着意思,像是家里没人干活,所以闹起来了。”

谁收拾家务,谁就怨气大。

谁没被料理好,谁就脾气大。

两头冲撞到一起,很难不发生矛盾。

吵架见真心。

她给出猜测:“陈家可能没那么看重杨哥儿。”

陈桂枝再跟娘家亲近,也不想拿大儿子的婚事逗乐子。

她说:“谁家小哥儿在家里不干活?我就喜欢杨哥儿手脚麻利。兴许有些事儿就他做得来,家里才吵吵两句,这不算什么。”

都过门了,婚酒都办完了,再有什么又该怎样收场?

陈大嫂只是怕两家因此闹得不和气,因此决定提醒两句。陈桂枝说没事,她就跟男人回陈家湾。

他们走了,陈桂枝却放心不下。叫上黎峰,去看陆杨的陪嫁箱子。

黎峰不乐意:“急什么?他明早会收拾的。”

陈桂枝把他拉过去看。

陆杨的陪嫁箱子就两只,少了点,但在村里来说,也够了。箱子还是好木料做的,可沉。

结果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些旧物。

别说被子首饰了,陈家连件好衣裳都没给陆杨!

除了身上那件能看,箱子里的都是些旧衣服,还有打补丁的破衣服。

对比陈家表现出来的阔气与大方,他们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陈家这是摆阔钓贵婿,眼看着亲事成了,装也不装了。

黎峰被骗婚了。

黎峰的酒气散了个七七八八,眼底的喜悦全被浇灭。

他们家把亲事办得这样热闹,退亲都丢人。

这事传出去,他们家就是黎寨最大的笑话。也会成为十里八乡的大笑话!

黎峰转身就要去找陆杨,陈桂枝拉着他没让走。

“先不声张,以后陈家要从你这儿拿钱,那也是陈家没脸。你那夫郎是个厉害脾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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