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无视崔珏的冷漠,干咳一声,用官话套近乎道:

“往日在闵州,我们母女得崔郎君关照,我心中一直都记得崔郎君的好……”

崔珏没有耐性听她冠冕堂皇,不客气出言打断,“说人话。”

陈皎:“……”

崔珏冷冷地注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无耻女人,从骨子里生出鄙薄。

她娘是妓,她又曾在柏堂里讨生计,且还杀过人埋过尸。

这家伙能躲过衙门抓捕,忽悠徐昭带她们脱离危险,可见心智不简单。

现在淮安王要与交州结盟嫁女,他自然清楚府内的情形。

若无意外,这女人多半会成为替嫁的炮灰。

偏偏她寻上门来了,寻到他崔珏的手里,且还是用威胁的手段,没有把她扫地出门就已经很给体面。

陈皎也着实乖顺,知道对方懊恼,立马放低姿态跪地道:“请崔郎君救阿英一命。”

方才她趾高气扬,现在跪得没有一点骨气,比蚯蚓都还能屈能伸!

崔珏算是开了眼。

他板着棺材脸,犀利道:“与交州联姻,是淮安王做的主,你求错人了。”

陈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恳请崔郎君救阿英一命,我若能继续留在陈府后宅,他日定有用处。”

此话一出,崔珏不由得愣了愣。

陈皎投诚道:“我们母女能近淮安王的身,只要崔郎君愿意解围,他日自有你用得上的地方。”

崔珏沉默不语,只是用微妙的眼神审视她。

一旁的徐昭有些诧异,万万没料到她会用这般手段求人。

陈皎铁了心强买强卖,打开天窗说亮话,耍流氓道:

“我与其被大房算计嫁到交州,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横竖都是死,总得拖几个垫背的。

“今日崔郎君若愿保我,他日我们母女定当为你所用。

“你若不愿掺和,我也不会强求。

“只不过崔郎君不曾娶妻,阿英倒愿自荐枕席求得父亲成全,就是不知崔郎君有没有这个胆量敢接?”

她跪在地上,用最怂的姿态说着最强硬的话语,着实令一旁的徐昭无语。

跂坐在榻上的崔珏早就见惯人性之恶,但像她这般不要脸,且还歹毒的女人是头一个。

用自己做筹码逼迫他就范,若是不成,就拖他下水闹个鱼死网破。

主打“我不高兴了大家都别想好过”的宗旨。

很好,疯得很有自我。

崔珏面目阴沉,冷冷地盯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陈皎梗着脖子与他对视,她心里头其实有点怂。

可是想到被一个五十岁老头压在身下的滋味,她宁愿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珏才森冷道:“你于我,有何用处?”

陈皎见他松动,连忙回答:

“府里九房妻妾,我们母女初来乍到,在府中没有任何依靠,是圆是扁皆由他人拿捏。

“不瞒崔郎君,我阿娘为着我的事日日不得安宁,只要崔郎君肯搭把手,我们自会投诚于你。

“就算眼下没甚用处,他日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她说得诚恳,无奈崔珏只抬了抬眼皮子,不耐道:“今日我没见过你。”

“崔郎君!”

“回去。”

陈皎还想说什么,徐昭道:“陈小娘子且先回去,你是后宅女郎,在外头耽搁得太久恐生事端。”

陈皎闭嘴不语。

徐昭做手势请她离开,她只得无奈起身离去。

徐昭亲自把她送走。

室内的炭盆里偶尔发出火花的噼啪声,崔珏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稍后徐昭进屋来,他都未察觉到动静。

“文允?”

崔珏回过神儿,微微蹙眉道:“走了?”

徐昭点头,忍不住发牢骚,“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崔珏嗤鼻,整理袖口道:“在柏堂里混迹的女郎,就是个下九流的混子。”

徐昭沉默了阵儿,试探问:“陈九娘这般蹬鼻子上脸威胁,文允可会依她?”

崔珏冷哼,无所谓道:“依了她也无妨。”

听到这话,徐昭很是诧异,忙道:“你若掺和进去,恐让郑家兄妹记恨。”

崔珏斜睨他,意味深长道:“说得好像他们现在就不忌讳你我似的。”

徐昭:“……”

崔珏似乎有些冷,缓缓起身走到炭盆旁坐下烤火。

徐昭一脸忧心忡忡。

崔珏撩起衣袖,自顾说道:“郑家涉足太多,淮安王心中到底不痛快。

“这次与交州结盟联姻,郑氏不想把陈五娘送过去,我偏要让郑家打落牙齿和血吞,与淮安王闹得越生伤才越好。”

这话听得徐昭眼皮子狂跳。

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崔珏的手段。

要知道淮安王身边围绕的皆是有血脉亲缘的亲信。

几个儿子已经能独当一面,妻家娘舅郑氏一族举足轻重,以及往日旧部结下生死之交。

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压根就轮不到他们去大展身手。

偏偏崔珏夹缝求生,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走到淮安王身边,成为左膀右臂。

可见其城府之深。

徐昭默默端起茶碗,看向窗外,似心有感慨,冷不丁道:“快到腊月了,年关不易过。”

崔珏没有回应。

徐昭继续道:“算起来,你我来惠州已经三年有余了。”

崔珏望着自己的双手,拇指上的刀疤委实吓人。

那是胡人砍下的印记。

深入到骨子里的恐惧。

“徐兄后悔来惠州么?”

徐昭摇头,放下茶碗道:“不知道。”

崔珏偏过头看他,“你应是后悔的。

“中原十二州被胡人侵占,南方军阀相争,朝廷形同虚设,惠州偏居一隅,只惦记着眼前小利……”

徐昭似乎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文允莫要说了。”

崔珏嗤鼻,“徐兄已经有多久没尝过领兵的滋味了?”

这话扎到徐昭心上,一脸颓然。

他是行伍出身,原本在中原那边有武将职务,因其内斗被陷害吃了败仗,只得带着几名旧部灰溜溜逃到南方。

途中遇到同样逃命的崔珏,结伴而行。

三年谋划,崔珏靠着智谋一步步爬到别驾从事职位。

淮安王看在崔珏的面下,许给徐昭都尉头衔,却无实权。

州牧府的亲信实在太多,他们这些外来者根本就挤不进去。

徐昭不得志,心中不禁郁郁。

崔珏忽地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且安心等着,惠州的兵,迟早会落到徐兄手里。”

徐昭胸中血气翻涌,自言自语道:“身为汉人,我做梦都盼着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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