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消息这种事,凭的就是人脉广,朋友多。
秦璋在这方面,正好很擅长。
哪怕魏家在隔壁的柳东村,但没到一个时辰,秦璋就回来了。
言今坐在屋里,正捧着本书看呢。
她陪嫁过来四个红木大箱子,一个箱子装衣服首饰,一个装着新褥子枕头,以及新添置的日常器物。
剩下两个箱子,装的全都是书,这都是言朝在县里,跑了七八趟收回来的。
现在世道难,读书人也很难保持体面,几本书换个馒头,有的是人乐意换。
言朝知道自家妹妹喜欢书,专门挑了些孤本,还有经史子集随嫁妆一起带到秦家,平时也能看着解闷。
秦璋推门进屋,看见的就是佳人挑灯,娴静看书的一幕。
他也说不上来哪好,就是觉得自家小媳妇美得很,他放轻脚步,唯恐搅扰到言今的这份悠闲。
言今见他回来,倒是将书放下了:“打听到魏家的消息了?”
秦璋:“你简直是神了,和你料想的一样,魏家这两个月来确实有件大事。”
原来魏氏几年前,被哥哥魏进,半卖半嫁给的老财主竟然死了。
而这户人家姓齐,是县里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
齐老爷本来有个儿子,也是因为寒食散,连自己亲爹都没活过,没到三十岁就先走了。
这也是为何,一把年纪的齐老爷子,还要娶魏氏这个寡妇当填房的原因。
看重的,就是她能生儿子,魏氏也没叫他失望,还真给齐老爷添了个男丁。
不过孩子今年才三岁,齐老爷子人就没了。
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根本不被齐家族人所容。
秦璋讲的口渴,给自己倒杯水,仰头一口喝光后恼火的说道:
“这个魏进可真不是个东西,魏氏领着孩子告到府衙,以死相逼倒也留在了齐家。结果齐家找到魏进,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匣子的寒食散。这个狗东西就以长兄为父的由头,将魏氏一顿好打,套了麻袋带回了家。”
言今一脸诧异:“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魏进短短两月难道都给花了。”
否则怎么会赖上秦璋,叫他帮着买寒食散。
秦璋道:“这小子平时就爱赌两把,我这些消息,就是向攒局的石头打听来的。”
石头大名叫石开山,他家老爷子是摆弄火石炸药,专门给矿里开山的。
所以给自己儿子起了这样一个,听着非常霸气的名字。
后来世道一乱,很多人落草为寇,把矿山占了不少,官府也夺不回来。
石头没有子承父业接着干矿里的活,反倒凭着他爹在矿里很受敬重,攒下的人脉。
坐庄给矿里人攒局耍钱,后来盘子大了,十里八村手痒想来一局的,往县里跑太远了,都是去他家里玩。
上了赌桌,千金散尽的都有。
魏进那点银子,很快就赌光了,舍不得寒食散,甚至要把魏氏这个妹妹抵押出去。
一群大老爷们起哄,魏进就把齐家的事情给说了,还说他非得叫齐家再拿出一笔银子,因为他有个秘密,是能拿出来换钱的。
言今沉吟了一会道:“他所谓的秘密,应该就是指你与魏氏那段露水情缘,而且他手里既然有寒食散,可又跑来叫你帮他弄些,这倒是有趣。”
秦璋:“石头说了,他昨天晚上还去赌了,魏进有个习惯,上桌前要先用水冲一杯寒食散喝了才开始,他亲眼看到这狗东西从怀里掏出来好几小包。这人太贪了,手里的没吃完,还想来讹老子的钱,多半是想拿去赌。”
言今却摇摇头:“直接管你要钱,岂非比要寒食散更容易,所以他在秦家闹,应该是故意激怒你,你和魏氏的事情一旦包不住火了,他再去管齐家要钱保证再不提此事,那到时流言已经起了,你说齐家会不会迁怒到你身上,乃至整个秦家呢。”
秦璋听糊涂了,他和齐家一点牵扯都没有,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了。
言今看着他,缓缓讲道:“魏进白天里那样一闹,若非拦得快,谁都知道你与他妹妹藕断丝连。齐家是县里大户,他们不想魏氏留在齐家,靠三岁的儿子占下齐老爷子留的产业,可同样他们更不愿意,魏氏名节有损,齐家跟着一起家族蒙羞,越是大家族,脸面越比命看得还重。”
“而你这个始作俑者,是不是就成了众矢之的,魏进躲在秦家后头,想叫他闭嘴,两边都得给他好处,而齐家不缺钱去堵魏进的嘴,可想叫这桩丑事遮掩过去,第一个对付的绝不是魏进而是你。”
秦璋听得脑仁疼,但他总算琢磨明白了:
“我去他娘的,难怪这个小人,不私下里找我,非得在人前闹,他就是巴不得事情越大越好,这样才能惊动齐家,我现在就去打碎他下巴,老子看他还怎么瞎咧咧。”
其实秦璋扪心自问,要是私下给点钱,他和魏氏那桩事情能瞒住言今,其实魏进开口他真能给。
至少才成亲的这几个月,秦璋不想自家小媳妇,知道这件事情。
现在他才整明白,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他是让魏进给算计了。
“你回来,多大点的事情,你就慌成这样。”
看着往外冲的秦璋,言今觉得他太沉不住气了。
秦璋手按在门上,没真的摔门出去。
“今今,这事还不大啊,齐家与府衙都有关系,咱爷现在不是官身了,这种大户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
秦璋脾气冲,但好在识时务,言今暗自点头,这点倒是不错。
言今:“我叫你打听消息,为的是什么?”
秦璋心里一紧,恍惚回到小时候,被亲爹考问背书时的感觉。
甚至秦璋都顾不得生气了,回到凳子上坐得规规矩矩:“不是为了知己知彼嘛,媳妇你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
言今苦笑一声:“你是记得,消息打探得也全,可你却没抓住重点,再多的消息也等同于无用。”
秦璋正襟危坐:“你先别生气,我自己捋一遍。”
言今并非想难为他,开口说道:“重点是魏氏,她兄长魏进,不过是个银钱就能打发的小人罢了。”
身体前倾,言今注视着秦璋道:“你要记住,能用银钱解决的人,都是只看得见蝇头小利之辈,永远别把心思花在这种人身上,根本不值当。”
秦璋眼角余光,瞄了下桌上放着的那本春秋。
果然看这种书的女子,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就在这时,门被叩响了,是秦红霄的声音:“我爹要见你俩,赶紧来正院。”
秦璋不大情愿:“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折腾人,今今你接着说。”
言今已经起身了:“别耽搁了,老爷子怕是知道魏家的事情了,一会你好好说话,别惹他老人家生气。”
秦璋一听,更不想过去了。
他是长房长孙,几个弟弟没出生前,秦家就惯着他一个。
家里人都对老爷子又敬又怕,唯独秦璋敢耍性子,说到底都是从小惯出来的。
言今也不劝,自己推门就出去了。
秦璋还能怎么办,起身追了出去。
叫言今当家,不代表遇到事,他真会躲在自家媳妇后头。
知道去了正院没好事,事情也因他而起,秦璋当然要自己扛着。
果不其然,进了正堂,几个弟弟都不在,只有家中的长辈们坐在那。
老爷子坐正中间,左边坐着二叔秦正慎与二婶郭氏。
右边坐着四叔秦正民与四婶洪氏。
秦红霄也在,站在老爷子身边,看见言今夫妻俩进来,她立刻露出瞧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老爷子一脸怒容:“混账东西,跪下。”
秦璋来的路上,心里就猜到了,跪得也干脆。
言今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提着裙摆也跪下了。
秦璋这下急了,回身去扶她:“你起来,和你没关系。”
洪氏逮住机会了:“你做夫君的跪下,她自然要陪跪,而且为人妇,丈夫丢了人就是她的错,我看她该去院子里罚跪。”
中午那顿饭,言今应对得当,老爷子还夸她能干,饭菜做得好吃,尤其那饼子实在是香。
洪氏一想到,自己进门这些年,也没被夸过几句,心里更不痛快了,这会一开口句句都带着刺。
手里拿着串桃核珠子,在那盘的四叔秦正民,用手推了下自家媳妇:
“就你话多,侄媳妇别听你四婶的,秦璋做的混账事让你受委屈了,叫你来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要给你做主,爹你说是吧。”
四叔秦正民,没赶上好时候,他成家立业那会,老爷子的官身已经不在了。
家里借不上力,好在秦正民脑子活络,在村里收皮货还有各种山珍,拿到县城去卖。
甚至会去别的州,进当地的土特产,拿回定州来卖,一年不少赚银子。
秦璋大婚,他特意赶回来的,做生意的人哪有嘴皮子不灵儿的,
秦正民先把洪氏的话茬按住,又显出长辈该有的和蔼样子,不叫言今这个新妇忐忑不安。
老爷子点点头:“孙媳妇,你快坐吧。”
言今早就被秦璋,从地上拽起来了。
如今老爷子发了话,言今屈膝道谢,挨着郭氏坐下了。
至于秦璋,看着言今坐下来,他自己又跪回去了。
反正下跪这事,这两天他都快熟能生巧了,秦璋脸皮厚,越来越不当回事了。
老爷子又说道:“魏进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进都闹到秦家院里来了,言今拦得是快,可架不住秦红霄嘴更快,老爷子还是知道了。
秦璋看了眼言今,瞧见自家媳妇微微点头。
他就明白了,这是叫他如实说,虽然有点丢脸,但秦璋还是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
结果就是,秦璋身上挨了好几拐杖。
二叔和四叔,也是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等到数落完秦璋,二叔秦正慎,看向就坐在他媳妇郭氏旁边的言今道:
“你怎么想的,要我说,这浑小子和他还过什么,趁着没结婚几天赶快合离,你才能脱离苦海。”
言今都听愣住了,忍不住向着这个二叔看去。
秦正慎与言今说完话,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好像刚刚那些离经叛道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样。
二婶郭氏,听得心惊胆战:“今今,你二叔平日里,就总喜欢说些怪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二叔秦正慎:“对,别听我的,听你二婶的,她是这世上最敦厚良善的人,听她的未必对,但她绝无害你的心思。”
郭氏被说得脸通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老夫老妻了,被这样夸臊得慌。
言今再次哑然,这个二叔,还真是个妙人。
那边老爷子,气得直接要动家法。
秦红霄一溜烟跑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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