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殿试结束,苏桓都没再有什么举动,苏延也如意当上榜眼,仅次于魏离之后,探花郎倒是爆冷,是一位江南来的少年,名为即荧,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像十三四岁的小孩,骨瘦伶仃,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但他在金殿之上对答如流,魏离倒是觉得这个榜眼是他让给苏延的。

因为有他这个前车之鉴。

“魏先生。”即荧走出大殿之后伸手拽住了即将超出他一臂距离的魏离,“等等,先生。”

魏离回头盯着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一个半头的小探花郎,“怎么了?”

少年的面颊苍白可怜,他从随身带的破布袋里掏出一节碳笔,“先生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即荧看了看自己被炭笔染黑的手,将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看向魏离,“不……不行……就……就算了。”

“笔给我。”魏离微笑着揉了揉他用水梳过仍旧翘起一个角的头发,从他手中拿起那一小节炭笔。

对于即荧来说已经小了的炭笔,对魏离来说就更加小了,他捏着笔在即荧从怀里掏出的一张素的有些发灰的宣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晚上有地方去吗?”

他知道这个孩子,在一众考生中穷的打眼。他从江南徒步跋山涉水到京城参加会试,可能是因为考试前一天刚到京城在乞丐窝里睡了一晚没休息好的缘故,他恰巧挂在榜上的最后一名,差点没能进入殿试。

魏离很早就注意到他了,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会试的第二天季昀出门替魏离买点心的时候,他正好饿晕在驿站门口,魏离知道是他后将他背到医馆给他留了一份足以撑到殿试日子的银钱就离开了。

少年人还是有自己的自尊和感恩之心的,即荧在被医馆的人救醒之后发现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银钱,四处打听是谁将他送来的医馆。

但是当时才清晨,也没有什么人和商贩在街上,也就没有人见过离去的魏离。

没想到他能当上探花。魏离将炭笔还给他,“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先去我家,我之前的院子,不过我现在住在驿站陪周朝的七皇子,很久没回去了,可能会有些尘土,家里的存粮应该是没坏的,你可以当成自己家,不要拘谨。主屋的八仙柜里有几套衣服我还没穿过,你如果来不及买新的可以先穿我的,只是可能会稍微大一点。”

大很多。魏离又重新审视了他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好可怜。

“我……”即荧本能地想拒绝,但一见魏离温柔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好像姐姐的眼睛呀……他心下一酸,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受苦……

他和姐姐是在江南最大最繁华的画舫上出生的,不过那时的母亲还不是画舫上的商女。

她是为了养活他们心甘情愿走进烟花之地的,在他十岁的时候母亲被当地的富商虐待致死。彼时他正在私塾中被嘲笑是商女之子,连母亲的尸首都没有见到。

很快画舫上就没有他们二人的容身之地了,与他一般大的姐姐只好继承了母亲的琵琶,不过她没有从老鸨手中拿一分钱,她求着老鸨让他读书。

不过,这样苦的日子他们也没能过下去。

画舫上的老鸨不能再养着他读书了。“县令大人说,这样的好面貌,读书可惜了。”老鸨没有直接找上他,先去找的姐姐,“让他走吧。这样的好孩子不能再被糟蹋了。姨也是没办法,这画舫终究还是上头的人在做主。”

他跑了。他本想带着姐姐一起跑,可是姐姐不愿意。

“小荧要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后来接姐姐享福。”姐姐把老鸨塞给她的银子全都给了他。

等到他乡试中了解元再回去时,姐姐早就已经被不知名的人买走了……

魏先生的眼睛真的好像姐姐呀。他一回神,自己已经握着炭笔,亦步亦趋跟在魏先生身后了。

魏先生人真好。即荧盯着眼前高大的背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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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心大发啊,魏先生。”郁恒京用扇子戳了戳魏离的肩膀,“听说你今天给新晋的小探花安排了住处?”

“不是所有人都像殿下一样,六亲不认,心如铁石。殿下的心肠怕是要拿铁杵才能勉强磨出一点善心碎屑吧。”魏离刚放松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烦躁起来,郁恒京到底什么时候走?

“怎么,先生在想我什么时候走?”郁恒京将他烧制的第三枚瓷壶放在他的面前,“快了。得等苏桓将找来的美人调教好,那可是我专门为亲爱的哥哥准备的礼物。”

“苏家找的江南的扬州瘦马吧,照着苏烟罗找的。明天应该会送来,你可以收拾东西了。”魏离是真的不想理他。

见都不想见他。

季昀也不想。

她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书,也该看一些兵书,会周朝之后祖父是肯定要校考一番的。

“我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去,你的伤势还在陛下那边挂着重伤的名头,也不能出去游览大宁的大、好、风、光。”魏离将差点被他扫到地上的瓷壶摆到石桌中心,“当心点,别到时候又喊工匠给你垒土窑。”

“魏先生这么想离开我吗,这么几个月难道我们没有半分感情吗?”郁恒京将瓷壶推到他手边,“送你的临别礼物。”

这个瓷壶比上次的蓝壶还要小上几圈,青色的冰裂纹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画了个插着一根线的圆。

“画的是……”

“橘子。够传神吧,用最简单的方法画出最传神的象物。”

“看不出来。”魏离摇头,“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慢慢靠近郁恒京的耳畔,“郁恒星没残。”

魏离笑着看郁恒京的眼神慢慢地充满讶异和怒火,“可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

——————

即荧小心翼翼地推开挂着铜兽首的木门,确实有些日子没人住了,连门槛前的地上都是灰。

虽然不是很大的院子,但这也比他所住过的所有地方好上千百倍。

他从院子里的井中打了好几桶的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遍,犹豫了很久才穿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新衣服,衣服虽然不是时兴的绫罗料子,但是很大很大,好新、好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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