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宫内皇家亲族守太宗皇奠,雨从傍晚开始下,越下越大,狂风吹起灵幡吡吡作响,轮值的太监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后院,太后在前殿休息,只剩下小小的人儿披麻戴孝跪在皇棺前。

脊背挺直,端正跪立,一道闪电掠过,照亮漆黑一团的棺材,棺上浮雕飞龙恍若张开獠牙飞出一般阴森可怖。

小人儿脸色煞白,抿着嘴,咬牙不吭。

我撩开衣摆,与他并跪,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别怕。”

那人儿紧紧地抿着白惨惨的唇,道:“朕不怕。”

我伸手将他抱住,揉了揉他的头,笑道:“陛下不怕,微臣怕,陛下能抱微臣一会儿吗?”

他轻嗯一声,抓着我的胳膊。

到了子夜,我欲起身,怀里人,低声道:“叔,别走。”低头看,他前襟已湿透,哭不像个孩子,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抱着他,道:“微臣不走,在这里陪着陛下。”

怀里的小人儿才略微安了心,手上稍稍松了劲。

此后,我又当师父,又当爹,天不亮慌里慌张地随便吃几口,坐着马车赶去宫中,天黑了,还带着他在灯下夜读,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读书,兵韬策略,骑射剑术,帝王经略,下御治术。

时光如流水,一转眼,十二年过去,曾经的小人儿长大成人,弱冠加礼,好俊美的年轻帝王!

肩宽腰细,高大而伟岸,站在我跟前,我只到他肩膀处。

五官精致,又十分仪美,眉如剑,凤眼如流星,浅色的雪眸里掭着淡淡的担忧,道:“叔,朕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我拜上,道:“微臣记下了,陛下请放心,微臣此去,定不辱使命。”

说着朝他拜了又拜,上了马车。

马车内,轻软卧榻,雕花车窗,一扇绯色的帘子随风微微荡漾,磁案玉桌上,青花白骨玉瓷盘里装着一盘凤梨酥,紫砂壶嘴口处冒着一汪水汽如烟火,浓郁浸脾的茶香四溢。

一人青衫如云,碧玉簪挽着墨发三千,靠窗支颐,细长骨玉的素手托着青瓷盏,捏一弯清茶,俊丽的长眉向上扬了扬,睫羽如剪,眸若琉璃,真仍绝世清姿仪!

他薄薄的嘴唇噙着浅淡地笑,眼帘轻抬,揶揄道:“皇叔此时若掀开轿门,必能看到陛下还在目送。”

我从案几上随手捏了一块凤梨酥放在嘴里,嚼了嚼,睃着他,笑道:“丞相何时也这般无聊?”

丞相姓裴,名然,字御忱,与我一起长大,同住在京师皇城的明德街。

相国府斜对着墨王府的大门,巧得是,我俩同一天出生。

有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春风正好,裴老夫人抱着裴然坐在相府前的大柳树荫下,一边端着碗小心翼翼地给她的宝贝孙儿喂粥,一边遗憾地摇头叹息,道:“乖孙儿,怎不是个女孩儿?若是个阿囡,许给墨王府,将来做个王妃多好啊!”

我娘正巧站在王府的大门首送客,听了个正着,转身回来时,走到老夫人跟前,往她怀里看,只见眼前一个像瓷一样精致的娃娃,肤白如雪,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黑眼珠透着分明,吱吱呀呀地笑,心下顿时喜欢,道:“男孩也行,只要老夫人您舍得嫁,我叫他爹立刻备礼。”

裴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好好!”

我娘和我爹备了礼,几步路到了亲家门上,将祖传的刚玉金剑交给裴老夫人。

两家人一起喝了茶,亲事定下来,两家人皆笑道:这两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又住在对门,天生有缘,生来的夫妻。

裴然三岁成诵,七岁作诗,八岁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到了十二岁,少少小年,查裴家十几家酒楼的账,无一丝差错,把我娘喜得,连连拍手叫好,笑得合不拢嘴,赞道:“我的儿媳妇这样能干,有德有貌,捡了个宝!”

说完,兴高采烈地拽着我,指着对面院中正在案前读书的人儿,道:“景宜,看到没,娘给你挑的,你将来的世子妃,长得好看吧?”

我隔街看着落花窗前身形笔直的人影,墨发如云,玉面无瑕,侧脸的轮廓像刀削斧凿一样,俊丽脱俗,顿时羞红了脸,低着头,手拧着衣角,结结巴巴,道:好……看……

夜里入睡,也是那秀丽的影子在梦里来回萦绕。

第二天早上去太学殿时,我拿了一包最爱吃的桂花糕藏在袖子里。

太学殿是太宗专门为京城氏族和王侯公爵办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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