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二爷到了。”

赵嬷嬷笑着在前面打起廊帘。

一行人走上廊道,还没到里阁门,便见孟老夫人由两个嬷嬷扶着,已经等在门口,看到孟詹山,脚下不由走出门来。

“阿娘,儿回来了。”

孟詹山快步过去搀扶住孟老夫人,待人站稳便要跪下磕头,却被孟老夫人一把扶住。

老夫人仰头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儿子,笑着捶他。

“你还晓得回来,一拖再拖,朔东有什么好物什,叫你舍不得回来了。”

“阿娘,没有的事,实是被正事耽搁了。”

孟詹山苦笑,扶着孟老夫人进阁里,身后一众人也随着进去。

大家进屋落座,最后进来的是三房。

除了明妗早早被老夫人牵到身边,三房一家几口也算齐整。

孟老夫人方坐上罗汉床,便有一少年轻拂开邹氏的手,上前来跪道“孙儿给祖母请安,给伯父、叔父叔母们请安。”

他说着头磕下去。

孟老夫人一见他也是欢喜,忙叫人扶起来,叫到自己跟前。

“三郎去这半年,也是结实不少。”

孟湛冷冰冰的脸上强扯出一抹笑“孙儿不孝,叫祖母担心了。”

不等孟老夫人开口,邹氏便抹了把泪,泣道“可不就是不孝,这说走便走,一去就是大半年,又没个人从旁照料,我怎么......怎么生出你这样不省心的冤孽。”

孟湛眼底闪过不自在,那抹强笑也消失不见。

“无知妇人,休要在这儿胡说,”

孟三老爷先朝孟詹山行个文士礼,拉住邹氏,嫌道“三郎那是跟着二哥出去,焉能少了他什么照料,由得你无事找事......”

“三郎自小不是老爷你养大的,你当然不晓得心疼.....”

“三弟,弟妹,”

孟詹山适时开口,笑道“都是一家人,好好的日子,坐下说吧。”

三房两口子同院不同心,他是知道的,唯恐两人当着小辈们吵闹起来。

一向灵变的郑氏瞧势不好,也上前笑道“接尘宴都备好了,请老祖宗、二伯移步吧。”

邹氏乍觉自己失言,四下看看,转而低下头来。

孟老夫人狠狠刮她一眼,暗叹口气,对孟湛笑道“儿郎便是要出去闯荡的,跟着你二伯父这些人出去见识见识,也不是坏事。”

自进门起,孟湛眼中终于露出第一丝笑,他点点头“孙儿晓得的。”

他晓得,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事,成什么样的人。

孟老夫人又紧握握他的手,才放两人先去梳洗梳洗,过来吃接尘宴。

季姜归家时因爷娘都不在,这接尘宴便往后延了,如今算是补上。

为着热闹,接尘宴就摆在祝明堂。

孟家没那些大规矩,小辈里最年长的孟濯也不过才束发,故而也不设屏风,只随意分了几桌。

孟老夫人由人扶着落座,开口第一句却是问孟詹山,道“朔东又要打仗了?”

话音一落,屋中细细密密的说话声顿时消弭,无论娘子还是老爷们都凝着脸,朝孟詹山望过来。

大晋立国建朝不过几年,昔日打仗逃难的日子还在眼前,并没过去多久,一点声响也无却忽然爆发的战事,往日也不是没有过。

孟詹山安抚地挥挥手,笑道“打啥仗啊,如今日子都好起来了,谁还敢想着胡乱折腾。”

女眷们放下心,又各自说起话来。

孟老夫人的脸色却并没缓下来,孟詹山对自己母亲知之甚深,凑近罗汉床,低头给孟老夫人解释“真的不打仗,还是军饷那档子事。”

闻言,孟老夫人松一口气,姿态闲适下来。

长叹一句“这可算是个难事喽,圣人一心想着减前朝重赋,好叫百姓松快松快,可为了将来南边事打算,又不得不养这么多兵,银子这东西,有进尚且还留不住,更不必说这还没进呢。”

孟老夫人年轻时是开酒楼的好手,对这些金银的门道最是清楚。

“正是这个理,”

孟詹山方端起酒盏,闻言又放回去,头疼道“儿也是这样跟雷裕明说的,可他这人......阿娘你也知道,他只认死理,亏别处的兵行,亏他朔东的兵,那是半点都不行,叫儿好与他说道。”

孟老夫人哼笑打趣

“怎么,这次没与他打起来吧?”

“他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儿岂会与他一般见识,”

孟詹山声音更低些“再说了,儿出长安时,圣人嘱咐过的,说什么那是他家二郎的岳家,不叫与他动手......”

这边母子叙话,那边小辈们也热闹。

人一多菁妗就格外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遥妗从旁与她一搭一和,知妗把那本《凌雪子诗赋》放在腿上,与明妗头碰头凑在一处说悄悄话。

季姜也不无聊,她左边是知妗,右边是孟濯,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把她碗里堆得满满的。

她一心二用,边吃东西边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对面的孟湛。

不止是因为她没见过孟湛,还因.....她觉得这位三哥,有点奇怪。

他好像真的不会笑。

方才孟湛在里阁强扯出的那抹笑,季姜便看得浑身难受,如今他不强笑,反倒舒服许多。

季姜随意看着,目光不经意落在孟湛身上,被他腰间那把银皮匕首吸引了视线。

“咳咳。”

孟湛方才忍了半天,实在有点受不住这位六妹妹的打量,轻咳一声,抬头看过去。

一旁的孟濯戳戳季姜,指向对面“这是咱们三哥。”

“三哥安好。”季姜微微欠身。

“六妹妹安好。”孟濯这才看仔细对面的人。

她与五娘生得很像,只脸上少了些血色,但好似更爱笑,笑起来温温柔柔,又多一丝小娘子的狡黠。

瞧起人来,也不遮不掩,比如这会儿。

孟湛顺着季姜的目光落到自己腰间,眼底一亮,抬手取下那把匕首,往前递了递,眼角沾上点笑意“六妹妹也喜欢匕首?”

“匕首?”

她还以为是短刀。

看着递到眼前的银皮匕首,季姜蓦然想到李兖挂在腰间的那把短刀。

他似乎宝贝得很。

季姜看得出神,孟湛以为她想要,抿了抿唇,温声道“这把是给二哥的。”

孟潇闻言,手上筷子一顿,又继续用饭。

“六妹妹若是喜欢,我改日重挑一把......”

“给六妹妹吧,”孟潇忽然出声打断。

他低着头戳烂碗里的饭“左右我也不习武,要这个,没用。”

一霎,懒懒的孟津、说话的知妗明妗、玩笑的菁妗遥妗,都往三人这边看过来。

季姜不知二哥为何沉闷,心下发紧,直朝孟潇看。

孟湛也是僵在原位,不知如何是好。

正僵持时,菁妗小鼻子一皱,满是嫌恶道“三哥,没人喜欢这些刀剑,你别把它放到桌上来。”

“谁说没人喜欢的,”

季姜赶紧接话。

她眼底含笑,瞥七娘一眼,悠悠道“咱们孟家是将军府,最应该喜欢的不就是刀剑嘛,不然喜欢什么,绣花吗?”

两人一说一怼,气氛渐渐又缓和下来。

菁妗朝季姜一笑,耸耸肩,继续与四娘说笑去了。

季姜嘴上虽这样说,却没真去接那把匕首,只在拿起筷子时偷杵了身边的孟濯一下。

孟濯心领神会,微微起身,接过孟湛手里的匕首,嬉笑道“我与二哥院子离得近,先替他收下,玩够了还他。”

孟湛感激地点头“也好。”

桌上微微一静下来,便能听到那边孟老夫人与孟詹山说话的声音。

孟老夫人年岁渐长,胃口便大不如前,见她搁下筷子,桌上似郑氏这样的便跟着放下筷子。

“自家吃顿饭还要拘这些礼?”

孟老夫人嗔一句,挥手道“我老婆子是牙口不好,你们作甚?只管吃你们的去。”

郑氏笑应一句,自招呼女眷去。

老夫人由下人伺候漱口,忽想到什么,抬头问孟詹山“你可进宫复过命了?”

孟詹山闻言,放下筷子,冷哼一声。

“没呢,宫里递了话来,说九殿下一伙人昨日在平康坊闹起来,把圣人给气倒了,又言圣人如何如何器重放心我,说是复命不急在这一时......”

孟詹山说着皱起眉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猛地一拍额头,站起身来。

“坏了,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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