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暄在北明市学美术的日子,并不比在中州一中轻松多少。

画室每周一休息一天。其余时间早上和下午各上半天素描和水粉课,晚上是速写课。

他要考A大的动画专业,校考还多了一门多格漫画,每周还要多上两节漫画课。

漫画老师是王暄的老学长穆潇,对他照顾良多。

王暄不论是分镜还是动态,进步都非常快。

而且他速写和色彩原本就很不错,只是素描上差了些。

他每天除了上课要临摹,画照片,画写生,下课后还有作业。

通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唯一的放松活动是削铅笔、刷调色盘。

整个画室都是如此。

王暄到画室的第一天晚上,他妈妈张文咏就叫他去家里吃饭。

张文咏是做珠宝设计的,她娘家涉足的领域非常多。当初和王暄父亲王明远在一起也是商业联姻。

两人的感情本就一般,都是为了王暄的哥哥王琮才相互忍受多年。

她和王明远离婚后,又嫁给了现任周家掌权人,他们感情很好,婚后还生了一个女儿,比王暄小十岁。

张文咏派了司机来接王暄,那个周叔叔和妹妹也都在。妹妹有些害羞,也不爱跟王暄说话。

吃完饭后母亲和周叔叔都要王暄以后住在家里,早上再送他去画室。

王暄托辞离得远,坚持要回去住宿舍。

画室的宿舍比一中条件好很多,不仅有暖气和空调,还有兴趣爱好一致的同学可以作伴。而且没有人来查被子叠的整不整齐,他非常满意。

中秋节前,画室老师带着他们外出写生。

秋季的公园层林尽染,深红、橙黄、熟褐色交织在一起。

溪水潺潺,流淌于山林之间。

一座四角攒尖的亭子坐落其中,与自然之景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一片金色的叶子落在王暄的画板上。

这天恰巧是周六,正在画场景速写的王暄忙里偷闲,估计着李浪帆到家的时间,给她打了电话。

李浪帆正晃着腿坐在那张老旧的桌子上,感受着七百公里外传来的思念。

“你中秋回不回家?”她手里握着听筒,另一只手抠着桌子上翘起的漆皮。

“不回,中秋我和穆潇一起出去玩。你要不要来?我报销往返车票加食宿。”

王暄停下画笔,沉浸于秋景之中,戴着耳机专心跟她聊天。

他看着池塘里的锦鲤游来游去,笑着问道:“真的不来吗?北明市的风景很不错,你想想,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在这里留下多少佳作。芦花、柳影、虫唱、夜月、钟声……这些都不够吸引你吗?”

李浪帆轻笑道:“菜畦、皂荚树、石井栏、桑葚、鸣蝉,我也不去。”

“那好吧,我们只能天涯共明月了。”王暄看着几只大雁越飞越远。

李浪帆想到它的前一句,心中一动。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这是孟郊的诗句。

这时她听到电话那边有个声音,似乎是女生,在问王暄跟谁在聊天。

“同学。”他的回答十分简短。

王暄对李浪帆说:“速写老师说一张‘A+’可以换一天晚上没有速写作业,最多能用三张。”

“那很好,你起码三天晚上不用画作业了。”李浪帆对他的速写水平相当有信心。

“你真看得起我。”王暄在电话那边笑得开怀。

每周六下午两人都会通话,互相交流一周以来身边发生的事儿,大部分时间是王暄讲,李浪帆听。

十一月,北明市的画室联合举行了万人模考。

一切都严格地按照美术联考的标准和评分模式。

把所有画室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模拟考了素描、水粉和速写。

周六早上五点多,王暄坐着画室的大巴车前往考场。

虽然比一中上早自习的时间要晚,但是第一次坐密闭大巴的王暄根本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车。

他下车以后就一直在干呕,整个人都开始精神不济,在素描考试时,抱着板子睡着了一小会儿,差点没画完。

不过好在这次画的还不错,在这将近半年的集训中,他素描进步飞快,按目前的水平来看,只要正常发挥,考试被归为一类卷绝对没问题。

王暄下午考完试后给李浪帆打电话,主要是想抱怨早上晕车的事情。

“怪不得你总是坐火车回家,大巴车坐着是真难受。早上还下着雪,我在雪地里站了半天还是头昏脑涨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绵软无力,像极了在撒娇。

李浪帆听到后一直在笑,揶揄道:“不怪你,少爷没吃过苦,晕这种车是正常的。”

“你还笑……”

“哈!对不起。”她毫无诚意地说。

“敷衍。这样吧,这次优秀试卷会在美术馆展出,如果我的画被选中了,你就要来北明给我捧场,就当是道歉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去画作业啦,拜拜!”

王暄迅速挂断电话,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李浪帆哑然失笑。

周一晚上十点,画室内还有二十来人在画作业。

王暄在给不锈钢水壶点高光时,接到了严晏打来的电话。

严晏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哦我的老伙计,云妹找你有急事儿。她说李浪帆这两天没去上课,问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偷偷把人骗到北明了?”

“她没去学校?!”王暄震惊不已,手一颤,水粉笔滚落在地。白颜料在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只匆匆走出画室,“你把沈溪云手机号给我。”

“怎么回事?出什么意外了吗?”严晏听出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先别急,你问问溪云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把那串早就存进记忆深处的数字告诉了王暄。

王暄先是给李浪帆打电话,无人接听,又急忙给沈溪云打过去,还没响两下,就接通了。

她像是闷在被子里,低声问道:“浪帆有没有去找你?”

枯枝的树影随着冷风,不断变换着形态。

“没有!她从昨天起就没去学校吗?”

王暄站在树下阴影中,此刻的表情显得尤为可怖。

“是啊,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听班主任说,她叔叔昨天中午突然给学校教务处打电话,要办退学。说是家里条件困难,浪帆想跟着她表姐去滨海市打工!”沈溪云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以为她会打电话告诉你。”

“我周六下午还跟她打过电话,她没提过这事儿。不可能是她的意思,一定是她叔搞的鬼!”王暄恨恨地锤了一下树干。

沈溪云更担心了,立刻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了王暄。

“教务处告诉过她叔叔退学只能让她本人和家长一起来学校签字。她叔说浪帆已经坐火车去滨海市了,来不了,要周一早上自己来办退学手续。学校没同意,就联系了班主任。但是班主任打她叔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我刚才又打了,还是没人接。”

王暄迅速地思考对策,“还有谁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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