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

“嘿哟嘿哟!”

深冬的风透皮刺骨,挖路的一众汉子们不仅不受影响,还喊着口号,挖锄挥地热火朝天。

城内有热心富商捐银赠物,重新修缮城门以外的官道。

府衙派人监责此事,这个担子就落到了成圭身上。

他喝一口热茶暖暖身,展开修路图纸,细细端详下,对着身旁闲来无事凑热闹的东方肴笑言道:“这富商怕不就是楚家牧场,不然谁家这么好心,刚刚好将官道修缮至连云山一段。”

东方肴捂着发烫的水煮蛋,就当热婆子用。

抬眼一扫,映入眼帘的皆是一张张满含期待的笑脸,他有些不解:“寒冬腊月最是苦人,还要服修路的徭役,这些人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修路的人里面不仅有平民,还有俘虏,至少大部分人眼中都盈动着亮光,全然不似东方肴记忆中愁眉苦脸的服役之人模样。

成圭看着汉子们齐心挖路的景象,淡淡道:“你是写诗弄文的,难道看不出为什么?”

京官数载,他却觉得还没有在滁州担任小吏这短短几月学到的东西多。

州城条条框框的冰冷律法束缚之下,有一颗坚韧不拔,于困境中为百姓谋求生路的仁心。

现在,成圭似乎有一些理解,为何阿爹生意遍布大魏九州,却难离故土,长居滁州。

水煮蛋的温度也降下去了,东方肴开始慢条斯理的剥了起来。

成圭忽疑:“你哪儿来的鸡蛋?”

东方肴朝着城门处一指。

此时辰时将过,楚家牧场每日早晨换草籽的摊子刚支起来。

因为修路,摊子往旁边移了些,城民们便已经如长龙流水般排起队。

其实鸡蛋已经卖不上价了,但城中流传出一种说法,每日能排到鸡蛋的人家,一整天都能好运又吉利。

此流言一出,排队的人家有增无减。

如今的城门处已经大变样,往外延出的长路两侧都有高大木柱深深楔入地面,由此支起牢固耐久的篷帐,每早都有摊贩于此处售卖各类小玩意。

俨然已成为州城早市。

西市三日一开,可早市天天都来。

成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本都已经收回视线,忽然顿住,又望过去。

“……爹?”

牵着条黄狗排在队伍里,与一群风韵犹存的阿嫂聊的不亦乐乎的老头,不是成父还能是谁呢。

成父对着他,一收方才的笑容,横眉警告:“好好干,我们既然花了银子,必须得修出成效来。”

“修路银子是我们家出的?”成圭微顿,提议道:“不如添上一些,让商路直达江州。”

成父怒目:“你当你爹我的银子是大风刮下来的啊?!”

他余光瞥见楚辞的身影,又挂上和蔼笑颜,牵着少爷,越过儿子上前道:“楚姑娘,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楚辞笑笑,只觉这位成老爷很有魄力。

他找到楚辞,提出包揽滁州散卖以外所有布匹,要将其由经九州三十余条商道,分卖给各城布商。

甚至还没等到楚辞的回复,便大手笔的捐银捐物,为牧场修路。

织坊的生产速度其实已经超过州城内的消耗能力,再过一短时间,生产的布料恐怕就要在仓库中开始滞积。

与成老爷的合作也是双赢,楚辞欣然应允,心道要不是他上次撂话让考虑考虑,走的太快,商契都签了。

两人当即约定明日签契。

楚辞留意到不远处的府衙长吏与友人一直目视她们,随即转过头与其对视,微微颔首,礼节性招呼一下。

这场景意味着什么?

在成老爷眼里,四舍五入就是他俩有眼缘。

看对眼了!

他精神一振:“那是犬子,楚场主觉得如何?”

楚辞的视线下移,落到蹲在成老爷身前的黄狗身上。

成老爷急道:“不是这个狗儿子,是人模人样那个!”

他继续道:“说起来,楚姑娘也还未成亲,我看你也不是那等矫揉造作的性子,便直说了,可有相许的人家?我这个儿子容貌俊秀,颇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楚辞真诚道:“你若再说下去,明日可能就签不了契了。”

无妨,成老爷也懂,约莫儿子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那你觉得,我儿的友人如何,那孩子文采葳蕤,学富五车!”

东方肴也没想到,竟被殃及池鱼。

他叫屈道:“凭何夸你便说模样俊秀,夸我只有文采了,难道我这典则俊雅的容貌、风流倜傥的气质就不值得夸一夸吗?”

成老爷分外豪爽,第一次下单便是八千匹。

为了在年前出货,牧场和织坊都加紧赶工。

剪羊毛的临时长工都笑了,这笔活干完好好过个年。

冬夜里,浑身光秃秃的羊群挤在挡风栏里取暖。

说是秃了也不尽然,还是给它们留了层薄绒。

织坊里,织机转动“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天亮响到天黑。

一匹匹布料在这转动的木轮中逐渐成型,堆积成颇为壮观的小山。

在滁州城之外,无数的驼队、马匹和驴车行动起来。

它们背负着成箱的毛料布匹,走在商道上,像是内里潺潺流动的复杂血管,将布料从滁州这个心脏输送到大魏每一个州城。

系统界面中,大魏地图徐徐展开,每一个州城地形之上都亮起金色星光。

【大魏地图.点亮!】

见过滚雪球吗?

成形的雪球越滚越快,从面前经过时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牧场的财富值、声誉值和影响力数值每时每刻都在滚动增加,滚雪球式上涨。

织坊的确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当牧场这方面就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因为蛋种与桑种的流出,牧场的订单量趋于缓和,甚至有下降趋势。

楚辞不愁,甚至有些欣慰,目前牧场数值都还在以恐怖速度哐哐猛涨,看着数值终于要摸到三级牧场的边了。

她不愁,有人替她愁。

项一咬牙切齿:“能不能上点心,这个月,已经有五六家酒楼要求降价,或者减少供货了!”

楚辞点头:“你说得对,确实该买点心。”

说着便摸银钱,掀起帘子,抛给阿赢:“街头刘四娘那家的酪酥,还有隔壁王记的果脯,多买点,明后日他们就要准备过年歇店了。”

他们今日进城本就是为了采买年货。

项一:“……你不要太过分!”

这东家当的好没派头,见项一牙都要咬碎了,楚辞只得哄他:“好好好,上心上心。”

街角。

陆长赢将长巷中胖乎乎小娃娃们打闹嬉笑的场景尽收眼底。

原本幽冷如寒潭的黑眸,也有了几分冰雪消融的暖意。

他转身穿街,回到马车前,将果脯从车窗递给楚辞。

一声微不可闻的“谢谢”随着呼啸的北风飘散远去。

楚辞倚着车窗,美滋滋嚼着蜜饯,目光在街市上逡巡,猝而凝聚到一处。

有一远乡人在展示货物。

“咦,许愿王八?”楚辞颇有些惊讶。

且不说滁州这地界河鲜都少见,大冬日的,王八也该冬眠了。被外乡人捏在手里那只灰扑扑的小王八背壳圆圆,伸头探脑,有一股憨态。

她刚想唤人,阿赢已经动身。

他走上前,和远乡人交谈几句,小王八便到了他手上。

……

夜里。

叶无逗弄着吐泡泡的小王八,心里发苦。

自从王爷进了这牧场,他是白天坐王府办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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