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上午十一点多。
外面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躲在坑里的、地窖里的、自家地下室里的,都纷纷尝试着爬出来。
因为沙层实在是太厚,人们不得不拿出全身的力气,甚至直接就整个人在沙子里闭着眼睛摸索,努力地往上挣扎。
幸好大多戴着护目镜和氧气面罩,不然真能活活憋死在底下。
“呼!终于出来了!”
终于挣扎出沙层的人重重喘了口气,然后放眼看去,整个惊呆。
沙!沙漠!
世界真的完全变成了沙漠,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到多少房子,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力量送到了沙漠里面来。
“嘿!快从沙子里起来,沙子里有毒虫!”
远处有人大声喊道。
这个看呆了的人听了这话,浑身一抖,连忙手脚并用地从沙子里爬出来,抖掉一声的沙粒,前后左右不停检查身上有没有虫子。
幸好幸好,没有。
不过这沙子里真的会有毒虫吗?
看着脚下金黄色的沙子,踩上去还挺柔软,难以想象这下面藏着可怕的虫子!
“小弟,你一个人躲在这里,这沙层地下还有人吗?”
刚才喊话那人一步步来到了近前。
这人抬头,发现对方是一个很魁梧的中年男人,一身的腱子肉,背着个很酷的生存包,好像是什么名牌,腰间插着把直刀,手里还有一把铁锹。
反正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又厉害又专业。
相比之下他这个宅男简直就跟个白斩鸡似的,对方一拳头大概就能把自己打倒。
他心里有点发虚,前后左右看看都没人,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
……不对,他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他有什么被灭口的价值吗?就算要杀人越货,他身上就一个小包,里面也没多少东西啊!
他于是就胆大了一点,说:“下面没人了,就我一个人躲在这里。”
中年男人有点奇怪:“就你一个人?躲坑里?没个照应?”
白斩鸡尴尬一笑,指了指不远处嶙峋的民房框架:“我原本住在那排民房里,我家就我一个人,然后其他邻居觉得靠近房子太近不安全,就去别的地方了,一个个都可有门路的样
子,我也不好意思跟去,又找不到别的地方,就在这里挖了个坑。”
中年人不由多看了这小年轻一眼,看着是个又虚又弱的,没想到胆量倒是不错。
这么大的灾难,就一个人躲在坑里,要是睡死过去,或者被重物埋了,都没人来救。
所以,如果是在坑里避难的,一般都是一群人团结起来,敢一个人的都是对自己无比自信的勇士。
白斩鸡:……我只是单纯不合群、没熟人带,没办法。
中年男人又问:“下面还有埋着的东西吗?你就这么个小包,能撑多久?”
白斩鸡挠挠头:“是埋了一些吃的喝的,还有两个生存包,但不是说沙子里有毒虫吗?”
他这也不敢回去挖啊。
中年男人看看他,说:“我们这积沙不算很深,也才两三米,动作快点应该没危险,这样,我来帮你挖,挖出来的东西一人一半。”
白斩鸡特别高兴:“好啊好啊,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大哥放下生存包,拿起铁锹往下挖沙子,一边让白斩鸡打下手。
不久后,在白斩鸡提供的地点,中年男人挖出了两个生存包、一旅行袋物资,还有一个帐篷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帐篷。
“你东西准备得还挺齐全。”
白斩鸡很高兴,主动把一个生存包送给中年男人,那个旅行袋不好分,主要是没多余的袋子装,他就讨好地说:“大哥你这么厉害,我跟你混呗?这袋子我先提着,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来拿。”
中年男人看了看袋子里和生存包里物资的质量,尤其是那个帐篷颇合心意,也就点头了。
这人帮不了什么忙,但扛个包还是可以的。
“收拾一下,这就上路吧。”
白斩鸡把身上汗涔涔脏兮兮的衣服脱下来,从旅行袋里找干净衣服换上,又找了个鸭舌帽戴上:“哥,咱要去哪?”
中年男人从自己包里拿了副墨镜给他:“戴上这个,阳光太毒辣了。去哪?当然是去防沙城了。”
白斩鸡顿时心有戚戚:“那可有点远。”
“再远也得去,不然今晚就只能在没着没落的地方过夜了。”
两人就此上路,中年男人背着两个包走在前面,白斩鸡背着
一个包走在后面,旅行袋和帐篷袋就被他用绳子绑了,拖行在地上。
两人走在沙漠上,脚底下是越来越烫的沙子,头顶太阳火辣辣地直射着,沙地上的空气都因为高温而膨胀扭曲了起来。
两个人身上的汗疯狂地往外冒,感觉他们就是那在煎锅上滋滋往外淌油的肉。
往前压根看不到防沙城,往后,也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只看着就叫人感到绝望。
好在不久之后,各个方向上陆续出现了人。
这些都是幸存者,有的是从自家的坑里爬出来的,有的是从小型避难所里出来的。
人们看到彼此,自动地汇聚到一处,询问彼此的遭遇,都是心有戚戚焉。得知都是要去防沙城,便结伴一起走了。
热心点的,还愿意把自己多余的遮□□送给别人。
不过食物和水是万万不舍得送人的,而且大家提防着有人抢东西,虽然结伴,但彼此之间还是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
但这其实已经很好了。
如果没有防沙城,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最终能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忌惮着国家还有秩序,还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幸存者之间是绝对不会如此和谐的,怕不是一见面就要互相抢物资了。
正是因为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还有退路,大家才依然保持着文明人的作风。
而当这些人遇到一支令行禁止气势不凡的军队时,就变得更加规矩了。
这军队并非是冲他们而来,而是去援救一个地下避难所的人。
人们顿时有点心情复杂。
“那个避难所不是挺大规模的吗?在里面应该很安全吧,这也需要救吗?”
“像我们这种自己挖坑避难的,还真是跟没娘的小孩似的。”
“人比人不如人啊!有人在防沙城里吃香喝辣,有人在避难所里等着救援,像我们这样的,多少苦头都只能自己咽。”
嫉妒,不满,不平,委屈,种种情绪在人们心头酝酿,尤其烈日晒着,前路茫茫,身上还背着沉重的物资,人们心中越发气闷烦躁。
而更加气闷烦躁的人,已经冲到了防沙城外。
某些城市里,幸存者们聚集到防沙城外面,朝里面大声嚷嚷:“放我们进去!”
“凭什么那些人能够在里面,我们要被拒之门外!”
“大家都是公民,谁比谁高贵?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里面的人已经享受一天了,也该换换了!出来出来出来!让我们进去!”
“我的家人都死了,凭什么你们还可以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
“国家是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吗?就因为年纪不大不小,身体没有残疾,就不能进去吗?这是歧视!”
一群又一群的人聚集过来,对着城市罩发起攻击,但无论他们如何攻击,都冲不进去。于是只能扯着嗓子谩骂哭嚎。
防沙城里的人是能听到这些声音的,有人充耳不闻,装聋作哑,有人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真的会不被允许继续留在防沙城里。
也有人面露不忍,跟身边的人嘀咕:“城里不是还有不少地方吗?让他们进来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同胞。”
而身边听了这话的人露出一种“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知道那外面多少人吗?城里是有空间,但也是悠闲了,城里的人都睡大街上了,要是这个口子开了,这一拨人进来了,下一波人呢?”
是啊,大家都知道,外面的人是非常多的,现在正叫骂的只是一部分,后面还有大的人群,所以这个口子不能开,不能再放外面的人进来了。
为了自己切身的利益,人们难免会阴暗自私。
人民是这么想的,而此时领导们意见也发生了分歧。
一部分领导觉得应该打开防沙城,让外面的人进来避难:“大家在外面担惊受怕一夜,好不容易活下来,难道不该让他们进来休息一下吗?”
但另一部分领导是坚决不认同让外面的人进来的。
“休息一下?休息完了还能让他们再出去吗?他们要是不出去,这城里能塞得下多少人,到时候绝对会乱起来信不信?城里一群老弱妇孺,还不得被吃了?”
两边的人其实都有道理,于是,起初是为了保护弱者的防沙城,此时此刻却成了引起最大矛盾的导火索。
……
卫月歆得到神钥的通知,知道各地都出现了围攻防沙城的情况,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她此时正在青阳市的防沙城。
作为沙尘暴危害全国前十的城市
,过去一天一夜里,青阳市迎接了大大小小34轮沙尘暴,最后积起来的沙层厚度高达二三十多米,于是就导致,沙漠高出了防沙城。
站在防沙城里往四周看去,就感觉外面多了一圈高高的围墙,想要从防沙城里出去,还得架梯子爬上去。
此时,她来到防沙城边上,抬起头就能看到面前一圈儿的人,不由吸了口气。
他们站在足有三四层楼高的沙层上,用力拍打着城市罩,嚷嚷着要进来。
也幸好城市罩足够牢固,不然摔进来的话,这些人都得摔出个好歹。
而且,从这个角度看去,怎么有种被丧尸包围的感觉?啊,罪过罪过,不是说这些人是丧尸的意思。
防沙城里的领导匆匆赶来,看到这个场面也惊了。
一人发现卫月歆,忙道:“薇子女士!”
其他人都朝卫月歆看过来,目光都有些古怪。
他们隐约知道,这个叫薇子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非常神秘,也非常了得,她身后还有一群本事极高的人,这防沙城城市罩便是这些人搞出来的。
所以,当不久前这个薇子来到青阳市的时候,他们非常重视。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有点防备对方插手他们青阳市的内务。
这时,大家都有点担心卫月歆说出什么瞎指挥的话。
卫月歆也看出了他们的戒备,于是微微颔首致意,没有说什么。
反而对方先说:“薇子,你看这事……”
卫月歆道:“这个我不管,我只是来设立青阳市疫苗生产点的。”
对方露出遗憾的样子,不过有几个人演技不到家,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嗯,有点不爽。
怎么着的?既享受着我提供的帮助,又不愿意我多事?好像我多能坏事似的。
你们要不是我任务世界里的人,高低得让你们知道知道阳光为什么这么灿烂!
于是她故意多问一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不能一直这么把人拦着吧?”
其实对于人们会想涌进防沙城这一点,她是有预料的,也和华国的大领导们说过,因此之前才会有,把疫苗作为补偿的策略,用来安抚大家的情绪。
只不过此时人们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又满身疲惫,面对不公平的待遇格外愤慨,又群情激奋,一个虚无缥缈的疫苗承诺,显然不足以安抚他们了。
现在要么就是让他们进城,要么就是让他们看到实质性的、足够的好处。
除此之外,说再多好话都没用。
面前这人听了卫月歆的问话,就低声说:“幸存者会围攻防沙城这一点,其实我们是有备案的,就在刚才,我们还在为这事开会,制定方案,不过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疫苗。请问我们这边,疫苗什么时候能投入接种?”
卫月歆算了一下:“今天晚上第一批就能出来了,不过数量不是很多。”
对方就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而另一边,那些官员让外面的人稍安勿躁,表示会尽快拿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方案,但这城市罩现在是真的不能打开,一旦打开,这沙子就全涌进来了!
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于是外面的人勉强安静了下来。
一个带头的男人喊道:“我们可以等,但请政府重视我们的诉求!我们不管这城市罩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既然它出现在我们国家,就是我们公民共有的,不应该只让老弱妇孺和在青衡区有房产的人享受到。
“我们都是合法公民,我们都曾经为国家的建设富强出过力,甚至大多比现在防沙城里面的人,做出的贡献更大!过去的一天,我们已经让步了,没有强求挤进防沙城,但现在、以后,我们不该继续被撇在安全的环境之外!”
卫月歆朝喊话的人看去。
这话没道理吗?有的,而且很有道理。
对于华国人来说,要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防沙城,那谁也没话可说。
但既然这个防沙城出现了,那就是集体共有的。
让老弱妇孺等在防沙城里安全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很让这拨人占便宜了,可这便宜没有一直占下去的道理。
什么?弱势群体就该受到优待?那我也去弄断条腿,然后是不是我就该被供起来?
孕妇孩子是国家的希望?那我马上去怀孕,是不是我就能住进来?
还有在青衡区有房产的人,凭什么也能一直住在防沙城里?
怎么,因为防沙城占用了他们的地方,所以他们就有特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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