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书房里,梁可风接过梁大龙递来的信件,认真看起来。

同时,梁大龙拿起一饼录音带,“我派去的人,还让她们录了音,你听一听。”

他把录音带放进收音机里,按下播放,只听“咔”一声,跳带了。

梁可风放下书信,走前去帮忙,应该是之前梁大龙听了一遍,没倒带。

她提醒:“要先倒带。”

梁大龙站在一边看着梁可风操作,自嘲道:“爷爷老了,弄不明白这些玩意,我就只会按播放。”

梁可风笑道:“这个很简单的,比起爷爷你现在烦恼的那些事简单多了。爷爷你不会操作,不是你老了,而是之前有人帮你操作惯了,你没去了解过,所以你不熟悉。”

这是梁大龙最欣赏梁可风的一点,进退得宜,该狠的时候狠,该有情商的时候,有足够的情商,说话让人听了舒服自在。

咔!

又一声清脆的跳带声。

“好了。”梁可风重新按下了播放键。

收音机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姜吴口音的粤语。

【老妇人:当时落好大的雨,水浸了几条街,梁耀宗的老婆要生了,那时候卫生所都被水浸了,只能在家里生,是老梁头来叫我去接生的。】

【老妇人:当时梁家堂兄弟两个都不在家,家里只有老梁头和梁耀祖的老婆帮忙,男的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是梁耀祖老婆挺着个大肚子忙前忙后帮我手……】

【有个年轻男声问:老梁头是谁?】

【老妇人回答:老梁头就是那个谁嘛,那个谁,名字我忘了,就是梁耀祖的爸,梁耀宗的伯父。他是一家之主。】

【老妇人:那个老梁头烧好热水,心急催他儿媳端热水进产房,结果梁耀祖老婆不小心撞到门板,她那个时候也怀孕差不多足月了,她撞到门板之后,肚子痛,后来发现羊水破了,我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两个产妇,忙的我手忙脚乱。】

【老妇人:最尾,反而是梁耀祖老婆先把孩子生出来咯,是个女孩,不知道是因为撞了门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生出的小孩,嘴唇脸色都是紫的,哭了两声就不哭了。产妇状况也不好,都晕过去了,我就把孩子抱出去给她爷爷抱着。】

【老妇人:过了大概不到

一个小时,梁耀宗老婆也生了,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我在给小孩擦身的时候,老梁头偷偷把我叫出去,他塞给我十块钱,求我偷偷把两个孩子换了。】

【年轻男声:梁老头让你把两个小孩换了?】

【老妇人:是啊,他那孙女情况很不好,可能活不了,他怕他儿子回来怪他,怪他催促儿媳去端热水撞了门板。我看老梁头可怜,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是抱养回来的,我一时心软,就帮他换了。】

【老妇人:没多久,刚好梁耀宗回来了,他以为病恹恹那个是他女儿,他冒着大雨把孩子送去了县医院,谁知道神仙保佑,竟然救回来了。只不过嘛,两个孩子换都换了,老梁头哪里敢出声,我也当做不知道。反正都是他们梁家女孩,一样疼的嘛,是不是?】

【年轻男声:这个事情就你和老梁头知道?】

【老妇人:当时应该是,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后面就是一段空白的电流声,梁可风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书会强调,原主比梁可儿早一个小时出生。

原来是有隐情的。

实际正相反,梁可儿比她早一个小时出生,是梁耀祖的女儿。

而原主的父母是梁耀宗梁雅文。

梁大龙提醒:“还有。”

等了会儿,果然传来另外一组不同的男女对话,男的还是那个男声,但女的是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孩:我是梁可儿的同学阿香嘛。可儿偷渡去港城之前来找过我,在我这里住了一晚,跟我说了好多话。】

【男子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阿香:可儿说她大伯公死之前把她叫去,悄悄跟她说,她亲爸是梁耀祖,大伯公是她爷爷,她出生的时候被调包了。就是她跟她堂姐两个人被调包了,你听得懂吧?】

【男子:我听得懂。梁可儿为什么告诉你这个秘密呢?】

【阿香:她很犹豫,她没想好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堂姐。因为她爸爸死之前让她长大后去港城找她外公,她外公是个很厉害很有钱的人,有一个富豪外公等着你,你说你会不会也犹豫?】

【阿香:我就劝她嘛,做人都是自私的嘛,先去找外公,找到再看情况要不要告诉堂姐真相。我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听我的,她们偷渡去港城之

后,就没消息了。】

……

两份证词可以互相印证,基本上不会有错。

梁可风回想自己跟梁可儿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几分钟,当时环境又乱又遭,她急着救梁可儿,在渔船被彻底炸沉之前,梁可儿似乎是有话要跟她说的。

梁可儿可能是想在临死前告诉她真相,只是没来得及说,就出了意外。

现在算是真相大白了,难怪梁大龙会这么高兴,而她也终于可以坦然接受原以为是堂妹的一切。

“这是命运的安排,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就像你妈妈一样,回到我身边来。”梁大龙说着竟有些伤感,他忙抽回思绪,笑道:“所以我从来只相信我自己,我不会有错。”

梁可风笑着哄他老人家:“是,爷爷你的直觉太准了。”

梁大龙:“我下周就叫律师来,我要重新立遗嘱。”

晚上,祖孙二人没下楼,直接在二楼的小客厅吃晚饭。

吃饭之前,童年递给她一张时间表,结婚之前,她要做的事列了整整一页这么多。

梁可风不置可否,只把时间表放在一旁。

今天吃得简单,四菜一汤,但都是梁可风爱吃的菜。

她夹了一块凉瓜,问:“爷爷,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杀丧明吗?”

梁大龙诧异,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孙女还没忘记这件事。

“我为什么非杀郑复英不可?就是因为,郑复英那个狗贼,胆大妄为,他猜度和利用我来搞事情,他让我误以为丧明狼子野心去勾引你,在我要杀丧明的时候,他竟想借丧明的手杀你,他以为他根基牢固,我会忍他,你看,他死了,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只要我不查,谁管他怎么死的?平时装老好人,实际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夜郎自大……”梁大龙提起郑复英就愤愤然,恨不得将他拆骨吃肉。

梁可风:“……”

看来爷爷真的年纪大了,她问A,他回答B,然后扯到C。

梁可风耐着性子追问:“你误以为丧明来勾引我,就因为这个,你杀了他?”

“当初你爸爸梁耀宗在我手底下做事,我让他保护小姐,结果呢,保护着保护着,偷偷把我的宝贝女儿给拐跑了,还拐到大陆去。如果你妈妈不是跟他私奔

,她的命运不会这样,她也不会早死。我怕丧明是另外一个梁耀宗,我不能再失去你,我不能冒这个风险,你就当我是自私吧,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把他干掉。”

说着,梁大龙重重叹了一声,“我知道我杀错了他,但事情已经发生……告诉爷爷,你是不是喜欢丧明?你派人把郑复英杀了,就是为了给他报仇吧?”

梁可风摇头:“没有,我当时只是欣赏他。”

至于郑复英是不是她杀的,已经不重要,她否认,只会让梁大龙继续追查真相。

过了会儿,梁可风冷不丁问:“爷爷,如果丧明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会跟他道歉吗?”

这个问题把梁大龙难倒了,“不知道。我这辈子没跟亲人之外的人,道过歉。”

看来是不会的。

梁可风没再继续追问。

吃了晚饭,梁大龙有点发热,陈姑娘给他打退烧针,梁可风去帮他喂狗。

期间,小环跑过来:“大小姐,骆四少电话找你。”

秦启明?梁可风想都没想:“你说我没空。”

“哦。”小环以为大小姐和男友闹脾气,也不敢多问。

梁可风手里夹起一块牛肉,佯装投食逗狗狗玩,而猎狗们疯狂摇着尾巴,再想吃也不敢扑过来,乖巧等待投食。

有些人说要做她的疯狗,其实连狗都不如。

她问训狗师:“两只狗狗叫什么名字?”

训狗师说:“左边这条叫Kevin,右边这条是Henry!”

“没有中文名?”

“没有。大小姐你要给他们取名吗?”

梁可风想了想:“一条叫阿丧,一条叫阿明!”

训狗师没听懂:“什么阿丧?”

“丧命的丧。”

训狗师尴尬笑了笑:“大小姐真幽默。”

“我不是开玩笑的,好好训练,我下周回来,用中文名叫他们,他们要听得懂。”

生怕丢饭碗的训狗师赶紧应道:“明白。”

*

周末,梁幼琴一家过来吃午饭。

梁可风婚礼的事,都是梁幼琴负责跟骆家对接操办的。

她跟梁大龙汇报进展,大概意思,骆家那边礼数周到,虽然不办订婚宴,但还是要

来送订婚聘礼,时间想定在婚礼前一个月,问梁大龙什么意见。

梁大龙表示不想按照规矩来,既然谈好了是结婚,是不嫁不娶,那就不要聘礼。

梁幼琴说她去骆老太沟通。

因不见高乐茹,梁大龙问:“乐茹怎么没来?”

自从上次高乐茹偷偷跑去找骆启明被梁幼琴知道后,梁幼琴便把孙女扣在了家里,她笑道:“乐茹身体不舒服,最近都没让她出门。”

梁大龙知道原因,他说:“乐茹也不小了,你们要好好教育,我本来还想让她做可风的伴娘,想想还是算了。”

梁幼琴可不敢让孙女接这个活儿:“是啊,算了吧,我也怕她给我们丢人。”

梁大龙:“她既然那么喜欢跳芭蕾,你还是让她去跳吧,只要她知错,她那个芭蕾舞剧,她想什么时候排演就什么时候排演,场地还给她留着。”

听这话的意思,说明梁大龙已经原谅乐茹了,梁幼琴忙惊喜道谢:“我回去让她给你打电话,让她亲自谢谢舅公。”

梁大龙摆手:“算了。别给她压力。”

站在边上的高城也说:“乐茹要是知道能继续表演,肯定很高兴。”

梁大龙吩咐高城:“下个月开始可风要去港明集团上班,她事情多,一个星期就只去一天,你安排一下。”

高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怕把握不准:“可风来了,用哪个办公室?”

梁大龙瞟他一眼,似乎在问,难道你还想让她从低做起?

“用我的办公室。”

那就是董事长兼董事总经理办公室,高城赶紧说:“我明白了。”

*

水管改造改到圣心楼这边了,这两天停水,生活有些不方便。

梁可风下楼的时候,刚好碰见好叔好婶用扁担挑水上楼。

她礼让到一边,问:“现在排队挑水的人多吗?”

“好多人。排队排了一个小时。”

好婶:“晚上没水洗澡,阿风你要不要回亲戚家?”

梁可风:“回吧。晚上就不用做我的晚饭了。”

到了楼下,她的助理秀冬拿了一沓文件在等她,等会儿要开会。

四方城寨从事灰产行业的人数基本上统计好了,大家对于打击

灰产有很大的分歧。

会议上,除了程咬金,其他堂口的坐馆,都不同意严厉打击灰产,因为这样会严重破坏四方城寨原有的居民生态。

啸哥比较着急,他很希望能做出成效,他希望在自己任上,四方城寨能成为一个治安良好、干干净净的美好社区,而不是一个罪恶之城。

梁可风当然是最为坚定的改革派,但她深知,改革太过激进,损害太多人利益,很可能会反噬,最后把自己的命都革了。

梁可风双手磕在桌面上:“这次我们统计出了灰产人口,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三十左右,这是个很可怕的数字,十个人中就有三个,一下子把他们都清走,可能不现实,既会影响四方城寨的繁荣,也怕有人起来造反……”

忠直叔马上附和:“阿风你说的对,这次我站你这边。”

马骝也道:“把他们清走,那不就是送走财神爷嘛?我们南区本来就困难,租户少了,收入更少。”

梁可风话锋一转:“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原地踏步,我们确实是不应该激进,但可以一步一步按照我们的理想方向去引导发展。说白了,这些灰产,不是我们的财神爷,相反,他们是套在四方城寨脖子上的枷锁。只有慢慢把他们都清走,或者逼他们转行,我们的整体治安环境变好之后,四方城寨才能摆脱罪恶之城的名号。”

程咬金连忙应和:“阿风说的有道理。”

笑口李问:“那要怎么做?”

梁可风抛出自己的想法:“第一条,成立治安巡逻小组,所有明面上不允许的产业,要一点点清理出城,一开始力度不用太大,明面上是严厉的,暗地里是宽松的,慢慢来,一步步来,给他们充分的时间选择是离开还是转行。第二条,对于正常职业者,减少每月例金的征收额度,同时对无正当职业者,增收每月例金,变相地逼这些人离开城寨。”

忠直叔担心:“那还是要逼他们走啊。”

梁可风:“对啊,不走也可以,那就转行。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而是用尽量温和,留有余地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改革。”

“把他们逼走了,租户少了,收入也会跟着减少,那我们怎么办?”

梁可风:“这是一个腾笼换鸟的过程,不是说我们把这批鸟赶出去,笼子

就空在这里,笼子空出来,我们打扫好,肯定会有更多的鸟儿想要飞进来。同样的道理,城寨治安和环境变好,也会有更多的平民百姓愿意进来居住。到时候环境好了,租金也可以适当上调,我们整体向上走,不是比原地踏步要好吗?”

马骝点头:“阿风说的有点道理。”

梁可风继续:“是会有一个阵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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