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芷安的记忆里,梦溪镇很少下雪,四年前的冬至是第四次。

下了一夜的雪停歇过后,堆积在各个角落,视野所及之处,白茫茫的一片。

风也不小,穿过光秃的枝桠,雪花扑簌簌地往下落,她抱着一沓资料推开虚掩的棕褐色木门,唤了声“秦老师”。

没得来任何回应,只有红梅底下侧转过来的身影,高挺瘦直,罩一袭灰色羊绒大衣,压下满院的艳丽,平添肃清之意。

和今晚的再见一样,一开始她也没看清他的脸,只觉这人气质斐然孤傲,隐隐带着一种零落成泥自毁般的悲怆。

她讷讷开口问:“请问你是?”

他整张脸转了过来,比想象中的还要清隽,薄情寡义就此具像化,“应该是你口中秦老师的外甥。”

什么叫应该?

这人是来认亲的?

叶芷安满头雾水的空档,对面的人朝她扯开一个笑,“秦老师今天不在,你还是改天再来吧。”

挺程序化的笑容,却是她见过所有男性里笑得最漂亮的,具备极富侵略性的迷人。

等他浸着光的眼神不带任何折衷地望过来,她怀里的资料差点掉落在地,嘴巴倒吸进一股寒气,一下子冻的她喉管都发颤,重重咳了几声。

虽然那会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不难猜出生理和心理双重作用下会变得多红。

她莫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丢下一句“那我明天再过来”,仓皇逃离。

回家的路上,雪又开始下起来,一沾上她滚烫的耳廓,消融到瞬间没了踪迹,只剩下寥寥的雾色,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大脑和心肺。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旁人一提起雪天,她就想起了他。

等到他们在一起又分手后,她才意识到比起外在上的一见钟情和他天生勾人的一把好嗓,他更让她迷恋的是他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惫懒和松弛,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

而这些恰恰是她逼仄忙碌人生中不曾拥有过的奢侈品。

叶芷安的腰背早在他那声落下前就绷直成了铁片,她费了好大劲才弯下点,然后从哑涩的喉咙里挤出故作自然的一声:“我记得啊,我们刚才还在蓦山溪见过。”

纪浔也想说的不是这个,但不管对面是真不记得四年前那一面还是装不记得,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无所谓笑笑,“上车,送你回去。”

叶芷安不着痕迹地攥了下包袋,点头。

那声“好”应得实在太轻,纪浔也没听见,眼睛里只有她僵硬的步伐。

也就那么几米路,被她走出山水迢迢的漫长感。

他一阵好笑,手掌懒洋洋地支住脑袋说:“放心,我确实不是什么爱做慈善的好人,不过也没坏到那么彻底。”

说是送她一程,就真的只是送她一程。

叶芷安眼睫一颤,解释道:“我没有不情愿,刚才只是在想,要是我坐在后面,你会不会生气?”

“嗯?”

纪浔也一时没听明白。

“我怕你误会我把你当成司机用。”

“我虽然不够大度,但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他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方向盘,“就按你喜好和习惯来。”

如果是习惯,坐后面会更让她舒心,可如果是喜好——

叶芷安拉开副驾驶车门,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后,余光撞进来他玩味的神情,故作平静地开口:“我有点晕车,坐前面会舒服些。”

纪浔也懒得去掂量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拉手刹调档的同时问:“回哪?”

“燕大。”

纪浔也反应平淡,“这个点回去,宿舍能进去?”

叶芷安犯傻忘了这茬,转头听见他又问:“我住的酒店离燕大很近,还是套房,你要来吗?”

她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

怎么可以有人说起这话就跟谈论天气一样?

叶芷安的心七上八下的,嗓音也有些磕巴,“不用了,燕大附近有24h自习室,我可以去那儿待到寝室开门。”

见她不愿,纪浔也也不强求。

没几分钟,有电话进来,他找到蓝牙耳机戴上,“迷上了戏子?电视机里的,还是戏台上的?”

叶芷安没听清耳机里的声音,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只听见纪浔也这么一句回复,腔调拖得很长很慢,不屑和嘲弄包含其中,与生俱来的矜贵藏不住。

最让她诧异的是,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聊了起来。

是把她当成不需要避讳的自己人,还是压根没把她的存在当回事?

叶芷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达到了百分百。

纪浔也并未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冷笑一声,“男人能有什么好货色?他一面在外招蜂引蝶,一面看你吃醋狂怒,只不准心里有多爽快……反正你也不爱他,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而已,在乎他就是给他脸……再这样下去,小心迟早有天,你用嫉妒给他化成一座金身,自己反倒成了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别说长江,你连永定河都渡不过,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他后来还说了什么,叶芷安没什么心思听,只有分出去的眼神会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换了件衬衣,黑白扎染的款式,黑色晕开的部分有点像墨汁滴到清水中自然扩散的模样。

挂断电话后,纪浔也摘了耳机,随手抛到扶手箱,抿着唇不言不语。

长达二十分钟的毫无交流,显得车窗外的动静都比车里的大,叶芷安不至于感到压抑和惶恐,只觉自己变成了侏罗纪时代遗留下来的化石,硬邦邦的,能看清旧时的面貌,却捕捉不到一丝鲜活的生气。

“后面有个白色纸袋,你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

声音起得毫无征兆,叶芷安没收住呆愣的反应,“你在和我说话吗?”

“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叶芷安瓮声瓮气:“哦。”

她侧过身去捞,不期然变近的距离和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让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笨拙,几秒后,耳膜有声音撞了进来,“够不到?”

纪浔也停下车,侧过脑袋,浑然不知自己的呼吸刮擦过叶芷安耳廓,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取到那袋子,塞进她怀里。

叶芷安捏捏耳垂,“这是给我的?”

“是我的衣服,没穿过的,你拿它当毯子盖会。”纪浔也说,“说要送你一程,总不能把你给冻着了。”

可空调开着,她不冷呀。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纪浔也敲着方向盘补上一句:“你现在是不冷,但一会儿我要开窗了。”

外面是零度的天,他还真怕灌进来的风把她吹傻。

叶芷安关心的点却是:“那你呢,你穿得比我还少,不冷吗?”

他回得简单,“熬得住。”

叶芷安不再多说,默默心里计算着他吹风的时间,也不知是不是顾及到了她,十分钟不到,他就收走了撑在窗沿上的手臂,将车窗玻璃升到顶。

纪浔也忽然想到一件事,“袋子里是不是还有盒巧克力?”

“有,你要吃吗?”

“不吃,送你吧。”

没听见她的回复,纪浔也问:“不爱吃巧克力?”

“爱吃的。”她的声音很轻,片刻扔过去一个相同类型的问题,“你喜欢赛车吗?”

纪浔也答非所问:“今晚在淮山的可不叫赛车。”

“那叫什么?”

“用来打发时间的过家家。”

叶芷安想起几小时前坐在缆车上时,看到的底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忍不住问:“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和另一辆车开进一个隧道,但出来的只有你一个人,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纪浔也短暂回忆了下,“没什么,玩命的事。”

李家那小儿子事先在山洞里准备好两辆车,一左一右埋伏着,就等着他开进来好玩夹击那套,他险些中招,好在他们惜命,而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命,不管不顾起来没人能疯得过他。

那两个字本身足够吓人,但经由他轻描淡写的话腔说出,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可你刚才不是说赛车对你来说是过家家?”

“对我来说是这样,可对别人来说,和玩命没什么区别。”

纪浔也又开了窗,单手虚握成拳头,抵在左边太阳穴,边说边打了个哈气。

叶芷安捕捉到,“你困了?”

他今晚第二次对她来了句放心,“还不至于疲劳驾驶,两小时后一定给你平安送到目的地。”

叶芷安微微点头,快开到燕大前,她才又开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事实上,早在她四年前见到他时,她就已经听说过他的名字。

“纪浔也,纪念的纪,碧浔的浔,也许的也。”

“'城府开清旭,松筠起碧浔'的浔?”她偏要用自己的见解反问一句。

“对。”

车辆停下,叶芷安将外套叠拢好,装回袋子里,打开车门前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谢谢你,纪先生。”

旁人都叫他纪公子,只有她称他先生。

纪浔也一阵好笑,错过了纠正这称呼的时间,先一步听见她做自我介绍:“我叫叶——”

他打断:“我知道,你是叶昭昭。”

叶芷安一愣,随即绷紧了唇,戴在手腕上扯了一路的红绳,终于被她鼓足勇气扯断,掉落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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