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阙州,是一千人拉着装粮的马车,一路散粮,一路殓尸。而今这一次,甚至是没穿盔甲的十二人,一人一刀一马,就立在昌用商行门口。

“就这么去?”

宁渡看了看陈京观的队伍,将为他收拾好的包袱递给他。

“此番去,时间不会太长,他要是真的要粮,会让我回来送粮入都城,若是鸿门宴,我还有其他打算。”

陈京观宽慰着师父,转头就看到平芜眼泪汪汪和席英站在远处,宁渡叫他过来,但是那小子还是不愿意。

“罢了,他还小,肯定舍不得。这次入阙州,我旨在要一个身份,甚至这几人也不会随我进城,我只带了平海一个人去崇明殿。”

陈京观身后的平海和宁渡示意,宁渡微微点头。

“平海和你年纪相仿,也比一般人要沉稳得多,你带他去我放心”,宁渡又看向平海,“你娘我已经安排了就在商行做活,免得你和平芜还要费心,你这一路去,保护好他。”

平海的话比平芜少很多,但是练得颇为结实,如今多日的风吹日晒让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他听着宁渡的话,骑在马上冲宁渡点头。

平家两兄弟是宁渡旧友平呈宙的儿子。当时陈频来招兵,平呈宙跟着去了西芥,再回来的时候打了胜仗封了总旗,可入了阙州却被疑叛国。

宁渡最后一次见他,他跪在陈频旁边。

那时候平海已经记事,他娘哭着要去殓他父亲的尸首,他便跪在门口拦着,本来话就不多的人,自那以后更是少言寡语。

而那时的平芜不过五六岁,只是知道爹回不来了,每天陪着母亲哭,后来也就渐渐麻木了,只是关于平呈宙的死因,大家都对他三缄其口。

“你保护好自己就好。”陈京观微微侧身对平海说,“人各有命,这是我的选择我承担一切后果,我带着你,是因为觉着你也想去寻一个答案吧。”

平海还是沉默着,低着头看腰间那把父亲留给自己的匕首。

“董将军何在?”

临行时,陈京观环视了一圈,却没找到董辉的身影。

“董将军清早收到了陆小爷的信赶回平州了,少将军有什么吩咐?”

董辉的副将跑到陈京观面前,而此刻的陈京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愣神。半晌,对着董辉的副将说:“让董将军守好家,练好兵,一切行动等我的消息。”

副将意识到了什么,向陈京观行礼后退回了大部队中。

“出发!”

陈京观一声号令,随行的十二人开始向前行动。

从雍州到阙州大概八百公里,其实若快些走,也用不了一个月。可快到年关了,一路上都是灾民从雍州买粮食回去过年的,路两旁时不时有刚回到家的百姓远远给陈京观鞠躬,陈京观每一个都弯腰回礼。

后来,陈京观索性逐渐放慢速度,从每日三十里,到如今每日十几里便停下休息,他们越往阙州走,年味就越淡,景象就越冷清。

“他不是用官令限制入城吗?”陈京观压着嘴角的笑意,“他阙州城第一次过这么冷清的年吧。”

听了陈京观的话,后面的将士都开始大笑,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平海也低着头笑了。

“各位下马休息一下,准备准备先吃饭,大概还有八百米,我们慢慢去。”

说完,陈京观预备着下马生火,可还没站稳,就看到自己刚走过的路有一人骑马飞驰而来。

“董将军?不是让你守在雍州吗?”

马上的人气还没有喘匀,忙从怀里翻出一封信。

“敬安山快报,有姓穆的兄弟三人占了廊州出城的路,同时不停骚扰廊州几个稍具规模的商贩,陆小爷得了消息就让我给您送来,廊州的粮,一时半会送不出来。”

董辉一边说一边往嘴里灌着平海递来的水。

“也亏得您走得慢,我是紧赶慢赶就怕您已经入了阙州。你要是进去了我再送消息就难了。”

陈京观拍了拍董辉的肩膀,示意旁边的人先带董辉去休息,随后打开信。

那信上大概说明了穆氏三兄弟的起势经过,讲是说这三人是东亭大乱时便跑到了廊州,结果廊州水患就逼着他们上了敬安山。他们平日不劫往来行人,专找些凌州和廊州的大商贩,打劫送货的车,但只要放货,一律不杀。

“合着还是一帮义匪。”

陈京观将信递给身旁的平海,平海瞧了一眼,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过去的时日陈京观忙着平远军,商行新接的几单生意都是他去做的,穆氏兄弟的事他一路上也有耳闻。

“这三个人在过去半年里劫了好几次雍州过去的马队,倒是一直没劫过昌用的货。但是我们到时候若要从廊州直接走,便用不了昌用的名号。”

陈京观闻言没说什么,将手里的饼撕了一半给平海,然后一边吃着饼,一边拿树枝在地上比比画画。

“董将军,你来一下,”陈京观招呼着还在一旁吃东西董辉,“廊州的粮送不出来的事密不外传,您照常回雍州练兵,其余的等我先会会南魏皇帝再说。”

董辉点点头,嘴上还叼着半块饼,便准备上马回去。

“对了,平芜和席英这两个小孩您多照看点。”

董辉向陈京观做了个了然的手势。等董辉一走,陈京观就命令随行的人在离阙州还有三百米的地方扎了寨子,同时让他们做好时刻回雍州的准备。

时隔半年重新踏上这块土地,那里的血迹早已经被洗刷干净,阙州城门恢复了水患前开门迎客的姿态,但是街道冷清,偶尔有一两个马车,也是只出不进。

陈京观和平海走到城门口,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守卫。

“姓名,官令。“

在城门口的兵士拦住了陈京观,却让赶来的小守卫用长刀的刀柄敲了脑袋。

“少将军。”

小守卫声音干脆,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兵士也都悻悻地让了道。陈京观看着眼前的人,半年没见,好像还升了官,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眼神倒更坚定了。

“认识我了?还要官令吗?”

小守卫低着头,一副恭迎的模样,但见陈京观没动,便小心翼翼的抬眼瞥他。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少将军,在下阙州巡防营哨长夏衍。”

夏衍报出自己的名字时头抬得很高,这一刻倒是让陈京观想到了初次看见他的时候。

“嗯,记住了。麻烦你带我去崇明殿吧。”

听了陈京观的话,夏衍有些迟疑,但再看看陈京观身后空无一人,便作出了“请”的姿势。

“你认我是少将军?我以为你们只会觉得我是乱臣贼子。”

夏衍没有搭话,和陈京观错着半个身位,虽然在前面走着,但手里的刀始终没有松开。

“放心,就我们两个人,我要想打阙州,那日就领兵来了,恐怕就你们这些四处募来的小孩,撑不了三日我就住进崇明殿了。”

夏衍握刀的手向下滑了滑,同时放慢步子和陈京观走在一起。

“那日我见您救她,就觉得您不一般,之后广梁一带便传出来‘天降奇兵平远军,上天入地少将军’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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