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欧下意识捏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和人说起这段经历,然而,每每提起的时候,那深处的恨意依然没有丝毫的减弱,“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政权更替,我不会那么恨那个女人。但是,她的背叛,她对我亲人的残忍杀害,以及设计让我染上自己人鲜血的陷阱……这种种罪孽,我无法饶恕。”

姜昆维小声问询,“那最后,你怎么……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杜光欧回想起了几个人的影子,那里面有白熠和沃风。他们倒在了自己的眼前,为他开辟了一道布满了鲜血的道路。

他的拳头一度握紧又松开,现在不是思念众人的时候,必须把故事说下去,“我的挚友以性命相救,忠诚的部下与敌人同归于尽,还有许许多多……在这场战场中死去的人,他们或许都曾拯救过我的性命。”

这并非夸大其词,杜光欧已经无比地确信,有许多人因为他的能力而死。他在那个噩梦一般的王城中死而复生了多少次,或许就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去。

以命换命,这是白熠的观点。现在杜光欧也无比相信它了。

姜昆维的头低下去,两只手摆在台面上,握得紧紧的,“我不敢想象你经历过什么……”

“黎礼曾经拿枪指着我,我险些被她所杀。摄文王,那是一种不容小觑的武器,无疑会带来——”

姜昆维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打断他,“你说曾差点被黎礼所杀?即便……即便她是你的继母,但是,她差点杀了你?怎会如此……我不敢想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杜光欧一愣。姜昆维的话让他想起第一次被黎礼的枪打中的感觉。那般惊诧,思绪断了线,整个人处于一种不敢相信的迷茫。他想对姜昆维说,自己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但是,那是假话。他感觉到了很多,很复杂,也很痛苦。

杜光欧不打算逞强,或许,偶尔博得一些同情也没什么坏处。他垂下了视线,说道:“的确不怎么好受。”

姜昆维摇摇头,叹息一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眼眶有些泛红,好像再刺激一番,就会有泪落下来。

杜光欧盯着他,眨眨眼。

虽然有意展现出一副苦情的姿态以来博取一些同情,但是,姜昆维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摄文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难为情地笑着道:“不必在意我,唉,我一动情就容易流泪。更何况,我的朋友,你的故事,我几乎不敢再听下去……”

“……那就到此为止吧。”杜光欧有点局促地道,“细节不必再展开。前因后果已然明了,摄文王,我只肯请您能给予我一些小小的援助,帮我夺回血皑。”

姜昆维突然抓过杜光欧的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浅蓝色的眼眸注视着杜光欧,泛红的眼尾将面容衬得十分鲜活,“你放心。你千里迢迢来见我,只为了这一个心愿,我说什么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杜光欧强忍着一瞬的不适。上一个贸然靠近他的人,身体已经在地里腐烂了。他回握着姜昆维,将他的热忱尽数接纳,“感激不尽。”

“不能让暴君手握权利。”姜昆维说,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我厌恶战争,更厌恶为满足贪欲的掠夺。我一定会帮助南陆找回平和。”

他说完,就那么闭上了眼睛,像在沉思什么。可手还和杜光欧的握在一起,这让后者一时不知应不应该松开。

半晌,摄文王睁开了他蓝色的眼睛,笃定地说道:“我的朋友,我已经预见了胜利。”

杜光欧一时不明所以,直到姜昆维松开了他,他才后知后觉男人可能是使用他的预知力看到了什么。

“我要去与值得信赖的人商议此事。”姜昆维起身,向他约定,“十五日后,让我们在戈首相见。届时,一边欣赏着摄文最激烈的决斗,一边商讨我们的大业。我会给你一个能够落实下去的答复。”

时间如此确定下来,姜昆维与杜光欧告别,先行离开了迎宾室。

杜光欧也离开了,他与燕容真汇合,两人在侍者的带领下离开了主宴楼,乘车往贵宾楼的方向而去。

车上,燕容真问他和姜昆维的交谈顺不顺利,杜光欧说很顺利。

“他在最后说,他已经遇见了胜利。”杜光欧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向燕容真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燕戎真说:“摄文王的预知从来没有出过错。他并不经常用那种能力,但只要开口,就一定会实现。”

杜光欧沉吟一声,“这感觉还挺奇怪的,他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我却一点实感都没有。”

燕戎真端正地坐在马车内的一角,用相较一般男性更低哑的嗓音说道:“摄文王一般不会告知任何人预知结果,因为人如果知道自己会成功,就会懈怠,王的预知就失去了有效性。”

杜光欧疑惑,“那还能说是一定准的预知吗?”

燕戎真一笑,眼眸下垂,“如果他不说,就一定会实现。说了,可能就不会实现。因为在他进行预知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个‘他没有把预言说出口’的未来。如果他把预言说出口,未来就变了。”

杜光欧不解,嘀咕着,“那他还和我说这些……”

燕戎真:“那是因为他觉得你就算知道了结果,也不会有一丝懈怠吧。”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觉得他了解我。”

燕戎真沉声舒了口气,看向车窗外,“他可能觉得自己的境遇和你差不多,你们同样是家族剩下的唯一一人。”

“姜昆维也是?”

“五年前,摄文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惨剧,北方刺客联盟曲蛊的人屠杀了他全家,包括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燕戎真转回头来,认真地注视着杜光欧,“作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他能理解你想要复仇的决心。”

听他这么说,杜光欧不禁想到,难怪姜昆维在迎宾室听完自己的描述后,反应会那么大,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马车摇晃着,将人们在星夜之下送回居所。

两人回到了各自的住处,洗漱,熄灯,沉眠。

杜光欧这一夜睡得很快,刚躺上床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有些迷茫,因为,外面竟然是黄昏。

他觉得自己只睡了短短一瞬间,明明感觉刚闭上眼睛,可是睁眼却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他居然睡了将近一整天,但身体还是感觉疲乏。他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身上的衣料粗糙又厚重,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穿着赶路那时穿的鹿绒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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