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章,她的夫君。
谢辞,谢章的徒弟。
而她沈微霜,是被遗弃在天山镇的孤童,谢家的童养媳,谢章的妻子。
人生轨迹与社会身份如此简明,如今她回忆起前半生时,只有单薄到空荡的天山镇,与拥挤到窒息的谢家宅院。
但灰白的回忆中,到底还是有些鲜明的色彩。
沈微霜第一次见谢辞时,还只有十岁,谢辞更只是个六岁的孩童,整个人瘦骨嶙峋的,浑身都是伤,凌乱黑发下一双死寂的眼,以奴隶的身份被谢章买下,开玩笑似的收了徒,却依旧当个奴仆使唤。
沈微霜见他可怜,私下多有照拂,又为其取字为尧年,以期长寿。
在谢家,她最为亲近的就是谢辞,而今十多年过去,谢家人事皆非,唯有当年那个冷漠凶戾的孩童仍伴她身侧,始终如一。
谢章说他去服役的五年里她一直都与谢辞生活在一起,是没错的。当然后续那些话纯粹属于男性被拒绝后在妒火焚烧下恼羞成怒的无能臆想。
沈微霜向来信任、亲近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少年,但她私自收殓谢章残魂,后来又引魂入体之事,她对他瞒得半点风声未露。
但现在,这个更深露重的子夜,她身前躺着一具半个时辰后就会醒来的尸体,衣衫凌乱,手染鲜血,一切都在昭示她是个疯狂的杀人凶手,亦或是个偷盗尸体的变态。
而屋外,谢辞叩响了她的房门。
沈微霜觉得这件事很难办。
咚咚咚。
房门第三次被大力扣响,迟迟得不到回应,叩门之人显然有些急切,声音中带了惊慌:“师娘,您在吗?”
“嗯?我在,怎么了?”装聋作哑总是行不通的,沈微霜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睡意朦胧,可惜成效不大。趁着此时谢辞还在门外,她拽住谢章的两条腿就往床的方向拖。
“方才您屋内好像有些声响。”敲门声停了下来,少年礼貌地询问,“师娘,我可以进来吗?”
沈微霜将尸体拖到床上,正在试图拿被子掩盖它,闻言蹙了眉。
一丝古怪的怪异感自心头掠过。
今夜的谢辞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
“不可以,阿辞,我这里没什么事,而且你已经长大了,我教过你什么叫作男女大防——”
话音未落,门扉吱呀一声被打开。
沈微霜一时愣住。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漆黑如墨的夜色与浓稠大雾相织相融,年方十九的少年就立在这幅陌生夜景中,身量已极高,着一袭墨色劲装,眉眼漂亮精致,眸若点漆,右侧脸戴了半张银面,整个人锋利得如同一把开了刃的剑。
“师娘,我进来了。”少年抬眸而笑。
不知为何,沈微霜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沉默片刻,拢了拢凌乱的外衫,转了个话题问:“你怎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
“这个啊,”少年顺着沈微霜的视线看向手中的黄铜钥匙,坦诚地扬眉,“刚置办下这处院子的时候,我趁您不在偷偷配的。”
是吗?她竟完全不知情。
咔哒一声,门锁轻轻闭合。
黑缎长靴踩踏地面的声音清晰无比,谢辞缓步迈入屋内,并不宽敞的木屋此时更显拥堵,少年身高腿长,几步就跨到沈微霜身前,乌黑长睫抬起,扫视了一圈屋内。
沈微霜靠在木桌前,背在身后的手捏紧了桌沿。
屋内空间不大,沈微霜不喜太过空荡的房间,当初特意挑了个小的,一架双人床、一张堆了些杂物的木桌和一排衣柜便已占了大半空间,杂中有序,也不拥挤。
此时那张双人床两侧的帘幕降落下来,将床上的景象严严遮蔽,只能影绰间看到被褥被堆到床靠墙的里侧,隆成一条长长的小包。
夜风轻拂,帘幕微微飘动,其上的金丝缕线隐现微茫。
谢辞看了一会,抬脚朝那张架子床走去。
“谢辞!”沈微霜被他的动作惊到,立即伸手去拉,“那是我的床榻!”
她话留半分,希望谢辞可以知礼而退,毕竟那张床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上面躺着谢辞师父的尸体呢。
出乎意料的,谢辞没有半分挣扎地被她扯住衣袖,配合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窗外一轮皓月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遮掩,那东西似云又似雾,蒙蒙地笼住整扇窗牖,从屋内看就像是罩住了整座宅院。
少年的面庞比云雾更温柔,每一处锋利的棱角都软和下来,那种极致的柔和流淌在每一处微小的神情中,极致到让人看了心中发憷。
像一个技巧不到位的扮演者,用力过猛从而导致了某种崩坏。
“可我怀疑那里面有东西。”谢辞以一种怎么看都很坦诚的眼神望她。
沈微霜心中狠狠一跳。
“我听见您屋内有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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