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至今日,萨菲罗斯也无法准确形容出男人的表情。

错愕,愧疚,惊异,欣喜若狂……如此复杂的情感,竟然能同时出现一个人的身上。

“您好,我是萨菲罗斯,冒昧前来拜访,真是不好意思。”

萨菲罗斯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说着社交辞令。

男人倒退两步。

萨菲罗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知道自己很有名气,其他人也很怕他。但最近对他的反应都是怎么回事?

“叔叔,这是萨菲罗斯,叫他萨菲就行。萨菲,这是我的叔叔,文森特·瓦伦丁。”边上的塞斯说道,用胳膊撞了一下文森特,“快问好啦。”

“幸会,我先去换衣服。”男人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萨菲罗斯疑惑地看向塞斯。塞斯一摊手:“叔叔很内向的,习惯就好。”

“但是你要相信,他可能是世界上最爱萨菲罗斯的人之一了。”

“无论哪一个。”

塞斯看着文森特消失的方向,微笑着说。

***

文森特掬了一捧水。

温热的水在金属的爪子间穿过,冷冰冰的。

镜子中的他是如此狼狈。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难以想象他与那个孩子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以这样的姿态。

他会给那个孩子留下坏印象吗?

文森特不由地想。

那个孩子——不,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漂亮,充满自信,还有无法忽视的、锻炼地极好的肌肉下的危险性。

他站在那里,满足了文森特对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的全部想象。

文森特已经在海报上见过他了。但当真正面对他时,文森特仍觉得现在自己的手在激动地发抖。

这也无比清晰地提醒他:在他本能看见的地方,男孩已经长大成人。这个认知令他心碎。

你在动摇些什么?卡奥斯咯咯地笑着。

闭嘴。文森特在脑海里低声道。

一股子讨人厌的臭味,尤其是那个大的,闻起来真是令人想吐。卡奥斯自顾自地说道。

吃掉他们!吃掉他们!地狱犬龇着牙。

我说闭嘴!文森特吼道。

不高兴了?卡奥斯假惺惺地说,我们迟早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丝柔和,但文森特知道,这个家伙从来和怜悯没有关系。

我会妥善解决的。文森特生硬地说道。

卡奥斯又嗤笑了起来。你在盥洗室里待的太久了。

快去见他啊,文森特,你已经逃走一次了。

这一次,你还想逃开吗?

***

几分钟后。

萨菲罗斯借着翻书的机会,偷偷观察着坐在他斜前方的男人。

文森特·瓦伦丁换了一套更居家的常服。没有斗篷的遮掩,他发现这个男人非常年轻,不超过三十岁。

猩红色的眼睛,略微凌乱的黑色长发,倒是很符合怪物猎人的身份。

男人一言不发地护理着武器,仿佛没有察觉到萨菲罗斯的窥视。

所以为什么塞斯会这么说呢?萨菲罗斯一边喝着茶,一边想。

气氛有些尴尬。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萨菲罗斯有点想念安吉尔。他拒绝承认他也有一点想念杰内西斯——这人嘴里不是LOVELESS就是毒液。

他只好低头搅着粗陶杯子里的茶。书他已经看完了,他懒得起来再拿一本。

文森特还在保养武器。从他略微颤抖的手指来看,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厨房里传来一阵蔬菜被齐根切随的脆响。

就在萨菲罗斯以为他们之间的沉默能持续到永久的时候,瓦伦丁忽然开口道:

“今天的天气真是糟透了。”

声音消逝的太快,萨菲罗斯只从男人躲闪的眼神中找到痕迹。

“是的?”萨菲罗斯不确定地说。据萨菲罗斯匮乏的寒暄知识来看,这应该是聊天开始的信号。

萨菲罗斯耐心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话,然而男人紧紧闭上嘴,留下更多的寂静。

好吧,轮到我了,萨菲罗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瓦伦丁先生,您现在在从事什么工作?”他尽可能地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问道。

“帮村里狩猎怪物。”男人局促地说,“还有,叫我文森特就行了。”

“好的,文森特,”萨菲罗斯改口道,“你对尼布尔地区的怪物分布有什么了解吗?”

文森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萨菲罗斯友好地解释道:“好歹我是记者身份来到这里的,今天晚上留下了的名义也是‘与文森特·瓦伦丁相谈甚欢’呢。”

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记者专有的、能令任何被采访者畅所欲言的微笑。

很显然这个微笑发挥了它的作用。

文森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

“在尼布尔山脉的东侧——”以这句话为开端,文森特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萨菲罗斯认真地听着,并适时提出几个问题。

文森特的叙述方式十分特别:很少人能做到在临时讲述一件事时,兼备清晰的逻辑顺序和详略得当。缺点是不够富有故事性,不过萨菲罗斯不在乎这一点。

在采访的结尾(就是采访),文森特瞥了萨菲罗斯一眼,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为什么还借了一个记者的身份?”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你是怎么认识塞斯的?”

***

等到塞斯准备好晚饭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基本的信息交换。

但也仅仅是萨菲罗斯的来因与到这里之前的经过。关于文森特·瓦伦丁这个人的来历,萨菲罗斯仍是知之甚少。

或者说,他是越聊越疑惑了。

“叔叔,把你的宝贝家伙什收拾一下,吃饭了,”塞斯戴着一副满是小花的隔热手套,端上了一盆炖菜,“你们竟然能从尼布尔的怪物开始绕,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他好笑地说。

“防患于未然,”萨菲罗斯一本正经地说,“得为明天村长的盘问做准备。”

文森特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把他的武器小心地放在一边。

“你们聊得不错就行,”塞斯满不在乎地说,他揭开了炖锅的盖子,香气扑面而来。这是一种米德加的预制菜绝对无法拥有的味道。萨菲罗斯贪婪地多闻了两口。

“今晚的菜单,”塞斯拖长了音调,把菜一盘盘端了上来,“尼布尔海姆风味炖菜,焗烤白肉鱼,薯泥沙拉,新从面包师傅买来的黑麦面包。”

“绝对是不加炉渣和蜘蛛网充数的好面包,”他严肃地补充道,“一点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萨菲罗斯咽了一口唾沫。面前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让他一时忘记该吐槽“你究竟遇见过什么”还是“这叫粗茶淡饭”了。

说真的,从来没有人为萨菲罗斯做过一顿饭。他忽然不知道要如何下手了。

“面包可以蘸炖菜的汤,很好吃的。”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文森特率先说道。

这顿饭的最大功臣倒是吃的很香。“我的手艺,放心吧。”他把肉咽了下去,才说道。

这时候还关注用餐礼仪,真是辛苦了,萨菲罗斯面无表情地想。

不知不觉中,晚饭到了尾声。萨菲罗斯第一次希望时间的流逝能够慢一点。然而时间却从来都拒绝了他的提议,在他不愿的时候如珊瑚一般缓慢生长,而在他想要停滞时,却比雁书还要迅疾。

“萨菲,你没有事情想问叔叔吗?”塞斯问道。

闻言,文森特沉默地转过头来。

期间其实一直是塞斯在滔滔不绝地说话。他聊着他的学校,他的新朋友,他训练中的问题。天边的火烧云,广播里的新闻,乃至土地流传的怪谈,都能在餐桌上占据一席之地。

萨菲罗斯也被温和地邀请进话题。他们问他一等兵的生活,执行任务的趣事,米德加的环境,并体贴地避开了宝条、实验室和战争。

文森特的话不多,但几乎有问必答,也会对事情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观点。当然,他说塞斯这次鲁莽的行动,虽然达成了不错的结果,账还是要算的。

萨菲罗斯发现塞斯的脸都青了。很有意思。

现在他们终于聊到最终的问题上了。

萨菲罗斯怀念了一下汤汁划过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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