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黄,他们回到了城中别苑。

崔长殷早已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归来,立即迎了上去。

扶着崔时清,纪危舟率先下了马,在未来舅兄想要搭手时低声提醒。

“睡了。”

崔长殷双手举至半空,闻言抿唇噤声,动作便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人抱着进了门。

他开始讨厌纪家三郎了。

感觉自己和纪危舟处处不合的崔长殷,神情幽怨着,亦步亦趋跟上。

桑麻在前指引,一路把他们带入单独整理出来的小院中。

崔时清睡得并不太踏实,半梦半醒间,还可以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在纪危舟轻语时,她心中暗笑,却不由装着沉睡配合他,纵容他的小心思。

原本想着入了里屋,戏弄他一番。

躺在舒服的床榻上,一股如山倒来的倦意倏然变得浓沉,迷迷糊糊便入了梦。

崔长殷拉了拉纪危舟的衣袂,不想让外男留在妹妹闺阁中,挤眉弄眼地表达他的意思。

出去、出去!

“兄长不便在此,先出去吧。”纪危舟拨开崔长殷的手,低声道。

“……我、我不便?你就方便了?”崔长殷惊愕地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纪家三郎说出口的话。

“时娘伤势不轻,此番奔波数日,我需要在此照顾她。”

纪危舟一手搭脉,一边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你何时懂医术了?”崔长殷的语气虚了几分,心底还是有些不信。

纪危舟扫了一眼桑麻,后者见状,屈膝低声道:“郎君,主子是公子救回来的,近来也都是公子在照养。”

他救的?医士在做什么?为何不找女医照顾?!

崔长殷感到荒唐的同时,生起许多与礼不合的念头。

但‘主子是公子救回来的’,这话太重了,所有困惑在此之下都显得不合时宜,也失了其身的分量。

他看着纪危舟垂眸认真诊脉的模样,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行出去。

妹妹已然及笄,哪怕嫡亲兄长也不便在里屋多待的。

至于纪家三郎,有自己守在门外、婢子也在,料他是不敢对时娘做些什么的!

崔长殷如卫兵一样,在门口站岗,还在思量尽快寻人问清时娘的伤情,桑麻便走了出来,与他一起守在门口、站起岗来。

“?”崔长殷愕然地看着她,“你怎么出来?!”

怎么出来了?因为公子不喜欢其他人近身伺候主子。

桑麻很有分寸地认为自己不该直言回答,思索着,说道:“主子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婢子唯恐惊扰公子,便先行退下。”

“包扎?小心点也无错。”

崔长殷想起洞中相逢时,妹妹虚弱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正要细问伤情,顿时惊呼了一声,瞪着身边的婢子,“包扎!时娘伤在心口,你、你们!”

桑麻看到崔长殷被吓得面色青白,连忙屈膝,把近来的事情尽数道出。

“……你是说,时娘心脉寸断,几乎没了气息?!”

崔长殷破声惊道,眼眶倏然通红,瞳仁上更是布上了血丝,浑身颤抖着。

在桑麻平静的声线下,仿佛亲眼看到了他的小时娘奄奄一息、身无至亲地躺在黑夜中,而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离开。

“是,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府中管事也来、来筹备主子的身后事。是公子拦住所有人,以一己之力救回主子的。”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承受众叛亲离的骂名,纪危舟是如何救回崔时清的。

他们只知道,在众人皆以为崔家时娘香消玉殒、纪家三郎入了魔怔之际,紧闭了彻夜的门,重新打开了。

而本该断了生息的女娘,更是重新鲜活了起来。

经历过那一夜的人、国公府的长辈们,在那一夜挡不住纪家三郎的所有人,再也无法用礼教之事来约束历经生死的二人。

在生与死之下,谁还会在乎男女之大防?

总归,他们情深至此,是要结成连理的。

崔长殷无法从那一夜,让人透不过气的绝望中脱身,久久沉默着。

差点,他差点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一桩婚事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时娘想要,他们都应该无条件满足,只要时娘好好活着。

他们家的软软,可以好好地活下来。

*

不同于兄长的夙夜难眠,累得不轻的崔时清,倒是把这几日缺的觉都补了回来。

睁开眼睛,她懒洋洋地舒展着手脚,瞥见靠在身侧,坐着浅寐的纪危舟,便托着腮,观察起他来。

面颊上的刀伤像是上过药,没了昨日的红肿。

崔时清百无聊赖地伸出指尖拨弄着他的长睫,唇角弯了弯,沉眉威胁。

“真碍眼,把你剪了可好?”

想象纪危舟没了睫毛的样子,崔时清暗暗偷乐了一下,刚要收回手指,便被抓了个现行。

“……”崔时清故作镇定地瞅着他,眼睛里是看透一切的睿智,“不装睡了?”

纪危舟浅笑道:“这不是急着求饶吗?”

崔时清傲慢地抬起下颌,“求吧,我听着。”

把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几口,直闹着崔时清发痒挣扎,纪危舟这才眨了眨他那惹人嫌弃的长睫,轻声开口。

“且留着它,给软软把玩吧?”

崔时清轻挑眉眼,抿唇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冷言冷语道:“就这样了?”

“就这样。”

纪危舟笑看着她,面容温良,掌下却不停、一寸寸地拂过她的手指,把人揉捏得浑身酥麻。

“比起以三言两语糊弄软软,我更擅长身体力行,让你欢喜。”

“……好了,留着!”

崔时清是挺欢喜的,但又不愿意遂了纪危舟的小心思,便冷着心肠断然拒绝。

轻叹一口气,纪危舟哀怨地睨着她,试图再努力努力。

躬身低头,面容几乎贴上崔时清,温声哄劝道:“既然留下了,可要现在就把玩一二?”

随之,鼻尖被暧昧地磨蹭了一下。

崔时清瞳孔微缩,心脏似是被握着自己的这只手,猛然抓了一下,使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真是要命,不能藏一藏他的狐狸尾巴吗?

唯恐被妖精吸干精气。

崔时清蛄蛹着身体,几近逃窜地下了地。

生龙活虎的行动,让纪危舟不知哭笑不得,也下了榻,神色幽幽地看着浑身防备的女娘,嗔怪着。

“真是无情。”

“你第一天知道吗?”

逃离狐狸窝的崔时清,再次获得了身心的控制权,连嘴皮子也利索了起来,摩拳擦掌地扎他的心。

“也罢,软软如今越发知道疼人了,我也该知足。”

没有想象中的反应,让崔时清有些不得劲,歪头瞅着纪危舟,不认这话。

“你如何得来了这种错觉?”

纪危舟笑而不语,拉着崔时清坐了下来,弯腰替她穿上鞋子。

“软软懂我一片痴心,在与兄长之间选择了我,我可不会忘了。”

“胡说。”

崔时清耳根发烫,偏偏脚踝被大掌握着动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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