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破晓不久,已能听到人声渐起。

太医局游廊中几乎燃烧了一夜的蜡烛也趁着日光倾洒几近熄灭,清晨的空气凛冽,鸟雀刚巧出巢,开始时还有的倦意现在彻底被一扫而空。

面前的老者年逾古稀,着六品服色,披素色长袍,称呼沈郁离单名而非官职,现下趁着晨光打量清楚,陆十一才想起骊歌中毒那日,来的人便是这位。

对方面容和善,眉眼间透着几分慈祥,见沈郁离进了厢房,这才回过身,朝她走来。

陆十一还未来得及行礼,白太医便抬了抬手:“陆姑娘,我与中书令乃是旧识,不必如此客气。”

“既是家父旧识,臣女更应问白太医安。”

记忆里原主似乎并未对这位父亲旧识留有什么太多的印象,陆十一未加犹豫,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安心将礼行了,免得败坏原主名声。

哪想行了这礼,白太医倒是愣了片刻,随后才轻咳一下,摸摸胡子转移了话题:“白姑娘,前些日子您叫点清来太医局抓了些药草,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陆十一不知对方的意图,只能认真答道,“当时取的是龙脑和生姜,为熬制龙脑姜汤以平眩晕。”

“但今日我看陆姑娘神色,倒不像是有眩晕症的模样……不知这药是否是陆姑娘为别人所开?”说到后半,白太医故意拉长了些语调,眼里似有探问的意思。

陆十一沉下脸来,表情有些凝重。

就算再傻,也不可能听不出对方要说的不仅是取药这么简单。

“再早些日前,选秀入宫的当晚,在贵妃娘娘那里是你叫翠柳拿的牛乳与骊歌服下的?”白太医的语气果真更重了几分。

陆十一侧过身来,平平回望向白太医:“白太医有何想说的,不必再与臣女兜圈,直言便是。”

她不禁猜测对方是否是因她行为的僭越而感到生气,又想到自己当着沈郁离的面说过白太医的不好,更是对此有些忧心。

“我并非想为难陆姑娘,可你知这牛乳在后宫中只有六品以上妃嫔才能使用吗?”

他的眼神冷冷扫过来,“宫规森严,那日若不是丽贵妃护下,你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陆十一略有些讶异,她确实不知牛乳在古代是贵重稀缺物品,只是轻而易举就将牛奶与人命挂钩的做法,令她感到有些不甘:“在这里,难道牛乳比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还要值钱吗?”

“陆姑娘,我并非说骊歌不该救,只是想劝你行事三思,现下你与丽贵妃做靠山,郁离又推举你进我太医局,表面上看起来安稳平常,但私下里又有多少人盯着你的性命?”

白太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我太医局来日也卷入后宫不必要的争端,看旧友的骨肉惨死啊。”

听到这声无奈叹息,陆十一才反应过来,白太医并非要问罪而只是善意提醒。

在后宫中最为中立的太医局工作,恐怕见识到的不公与阴谋比她想象中还要多,正因如此,太医局并无靠山,光凭白太医一人什么也保护不了,便只能借话语传达。

想到这里,她不禁望向白迁延厢房,屋内烛影摇曳,将沈郁离的影子紧紧烙印在纸窗上。

她又抬头看了看正渐渐由深转蓝的天空,反驳的话无法说出口,却也无法让自己违心认命,陆十一终究没有回答。

似乎是看她知晓了自己的意思,白太医这才回过头来,语重心长道:

“在下的确只是提醒。陆姑娘,你龙脑姜汤的方子开得不错,与我配的方子无差,你若做我的徒弟,恐怕是我的荣幸。只是你不适合将此汤以太子妃秀女的身份送与郁离。郁离他,也不该将我给他的东西拿与你。”

白太医声音平缓,话说到此,便转身打算回到厢房外。

陆十一稍愣,还在细细回味他话中的意思。

不适合将此汤以太子妃秀女的身份送与郁离。

的确,后宫男女私下送物本就惹人口舌,况且对方还是身份不明出身显赫的人,若是寻常,还是避险得好。

但恐怕,对沈郁离的态度这件事她不能让步。

想到此,陆十一忙追了几步,叫住了白太医:“白太医,我想您的用意是好,不过我与沈掌事相处时未逾越身份也谈不上什么不适合。现下我奉命辅佐沈掌事,除了想保住文妃找到临冬外,未来亦不会有二心。况且我知沈掌事是宦官,更不可能有无礼想法。我自知往日里我的评价在外人口中并不算好,但还请您放心,我绝不会为中书令惹去祸端。”

这是真话,她只是偶尔会觉得沈郁离很熟悉,像她的旧友,但除了这个想法外,她对情爱根本不感兴趣。

性命面前,哪还有考虑这么多的时候。

定是沈郁离做了什么才让白太医如此担忧。

也或许是白太医知道了沈郁离昨日下午送去的那两盆花。

听到她如此说,白太医只轻抚衣袖,眼眸微微动了动,再望回她时,竟带了些笑意:“好吧,许是我白某先入为主了。对不住陆姑娘,年龄大了,头脑总是不清醒啊。”

无妨二字还未说出口,白迁延厢房的门便被人由内推开。

门框与夹缝摩擦的声音虽不刺耳,却在清晨格外响亮。恰逢白鹊出巢,惊啼过后,由东飞远了。

沈郁离站在门前,屋内烛火恰好熄灭,他眼底凌然,已再看不到片刻前庭院里流淌出的柔和,眸光略扫过她,未有停留。

陆十一猛然觉得心口一滞,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声音就淡淡地传了过来:“师父,白姑娘重又睡下了。”

白太医点点头,又望了她一眼,才转身进了厢房。

庭院内再次只余下了陆十一和沈郁离二人,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沈郁离刚刚那句话听起来只是简单地给白太医汇报情况,实际上也侧面告诉了陆十一白迁延的情况安好不必多问,一下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毫不意外地,在相顾无言的片刻后,沈郁离先移开了目光,他神色漠然道:“陆姑娘,你且回临凤阁休息吧。”

末了,又补了一句:今日还算你的假。

陆十一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点点头。

看样子现在是没有交涉的余地,此时顺着对方的意思,才能让事情继续。

她便了然地低头领命,随着沈郁离回到了太医局中庭。

*

点清正在帮学童整理中草药,见着她们回来了,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与她行礼笑着道:“白姑娘无碍吧?”

在沈郁离的注视下,她笑着朝点清回话。

“无碍。”陆十一说罢,回过头与沈郁离道别,转身就往太医局外走。

点清明显没明白过来局势发展,欲说还休的还是跟着陆十一走了。

刚出门,点清这才轻声问道:“陆姑娘与沈掌事这是如何了?昨日下午分明还好着,难道陆姑娘无话找话时提到了那碗龙脑姜汤,惹掌事生气了吗。”

听到这话,陆十一不禁想笑,刚巧绕至回廊后一面死角处,她便止住了步伐道:“你为何觉得沈掌事是生气了?”

“没服侍小姐前我一直在浣衣局里做杂活,那时身边的宫女都说沈掌事性情薄凉,无论发生什么事,脸上从来不会有什么表情,再加之他赏罚分明手段阴狠,因此大家都很怕他。”

总感觉听起来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

点清垂眸继续道:“自服侍您开始,我也是第一次与沈掌事说话,却觉得他并非像宫女们传的那样,尤其是与陆姑娘见面时,你们之间叫人觉得像是相识已久的模样。可是今日,沈掌事看望完白主上,又变回了我初在浣衣局看到他时的表情,叫我觉得有些难过。”

“我们像是相识已久?”陆十一微不可察地皱起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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