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城分为主城和外城。主城里话事权最大便是城主,其次是裴、江、罗、陆、温五大家族并立。主城氛围较为严肃,卫队轮班巡查,入城时身份查验也更为严苛,主城里的人非富即贵,是寻常百姓接触不到的阶级。

而村里人说的城里,一般是指热闹的外城。

这里经济繁荣蒸蒸日上,商旅云集客来客往,车水马龙,百铺杂陈。布行、成衣铺子、鞋履摊、珠宝阁、米行、酱料铺、酒楼、茶坊、医馆、车马行、船行等等应有尽有。

商品货物的管制基本由五大家族分别管控,沿主城向外画圆,越靠近主城物价越贵,品质越好。

而文化的多元并没有受到过多限制,既有本地传统的工匠技艺,例如制陶、伞匠、裁缝、木偶戏、说书、木版年画、篾匠等;也有从南芫洲邕、珞两城文化交流来的五花八门的新奇玩意儿,如卖卦、变戏法、杂艺、猴戏。

外城的纷繁不由得让祝胭眼花缭乱,人界的千秋万代流光溢彩,不断吸引着想要侵占人界的妖族。她站立外城一隅,可见一斑。

裴守卿头戴纱罗软巾固发,身穿竹青色宽袖布衣长衫,荷包贴紧内衫,腰间照旧挂着装水竹节。

他平常不太注重衣着,乍一穿上这件偏新的衣服,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是嫩得跟小葱似的。

祝胭头戴幕蓠半隐半现遮蔽全身,里头穿着霜色窄袖褙子。两人衣着低调,并不打眼。

外城干道宽敞,可容纳南来北往的客商,两人在一家名为月绣罗裳成衣铺的门口停下。

“走,给阿胭选几件衣裳。”

桂城的商铺六成握在罗家手里,这家“月”字开头的成衣铺是罗家二小姐罗绫月开的分铺。

成衣铺左侧卖时下流行的女装,右侧前厅摆放着价格相对低廉的服装,男女都有,后头隔出了三间更衣房。

下午的光景,店里的客人不少。

“听说你家二小姐好事将近?”

“可别瞎说,上头还没准信呢。”

“要我说,迟早是板上钉钉的事。”

“日子定了没,那天来店里买衣服有折扣不?”

几位小姑娘围着掌柜问,语气带着熟稔交好,那掌柜三十多岁,见着铺里进来人,视线望过来,她嘴里客套说了句:“贵客临门,自挑自选。客人有看上的可以试试,价格童叟无欺。”

裴守卿点点头,他走向左侧衣厅。

“欸,看那小郎君,长得真俊俏。”

“嘘——你小声点。”

“嘻嘻嘻。”

祝胭慢一步,走在裴守卿后面。她大致环顾了一眼,发现这里的衣服式样相差不大,区别在于衣服的颜色、花样和料子。

她选了一套式样简单的黛赭暗花祥云窄袖褙子,裴守卿为她选了两套,一套是湘绯色彩绣并蒂莲的襦裙,一套则是丁香交领襦衫配丁梗紫提花双蝶百褶裙。

裴守卿兴致很高,原本还要再选上一选,祝胭叫停手了裴守卿这才作罢,结果结账前又挑了两件贴身内搭和换洗鞋袜。

“……”

掌柜的喜笑颜开,摆弄两下算盘:“一共四两十文,如果再买一套成衣可以送柄扇子,或者客人给娘子挑根簪子?”

某个词听着悦耳,裴守卿压根儿没感到肉疼,作势转身,祝胭连忙拉住他:“不了,结账。”

付了钱,两人朝外走,身后几个小姑娘又围着掌柜言笑晏晏。

“所以裴家下聘了吗?”

“不知道哇,倒是听说裴家的少爷年纪轻轻是位修士。”

“真的!那你家二小姐福气好,嫁到裴家已是强强联姻,更何况这年头修士可是香馍馍。”

“那可不,听说十四岁已经筑基后期了!”

裴守卿脚步未停,和祝胭出了成衣铺,沿着街巷一路逛。

“怎么不让我给你挑两身,家里的衣服也没见着有多新。”祝胭路上提起这事,裴守卿笑得无奈。

“我一个男人用不着那么多衣服,能穿、能干活、耐脏就好。”

“那你可劲儿给我买?”

“阿胭能屈尊嫁给我已是万幸,守卿万不敢在这等事上委屈阿胭。”

“油嘴滑舌。”祝胭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他俩选择的街道里小摊贩比较多,一家叫做菜菜家果干香饮子的小摊外围着很多人,裴守卿排队给祝胭买了一袋薄荷香瓜子、一包酥脆果蔬干、一杯枸杞甜米酒。

再往前走是位卖鞋的老奶奶,不顾裴守卿连连拒绝,祝胭强硬的给他挑了双布鞋。

之后依次路过蔬菜摊、果摊、豆腐摊、肉摊,出了巷子外面是一间较大的茶楼,隔老远就能听见里面伏案拍桌的说书声。

“陆家主犹如神力护体,每逢修炼必是金光闪闪,酣斗妖邪那叫一个风沙走石天昏地暗……。”

真扯。

槽点太多,祝胭都不想多说。那家伙知道百姓这么吹捧他吗?或者是他不要脸嘱意说书人赞扬他的事迹,神化他在百姓中的形象?

祝胭抬起头,左右环视一圈,眼前的城池看似热闹非凡,实则高墙分化、卫队驻守,层级分明。

有些东西是自己主动看见的,而有些则是被故意放出来让大家看见的。当权者惯会如此,不知道所谓的桂城城主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阿胭你在想什么,咱们不往前走了,我们要拐弯去下一个地点。”

由于牲畜排泄的气味重,因此车马行靠近码头,这一带基本都是干活的糙汉。从码头卸货的长工井然有序,扛着一百多斤的货物上船下船汗流浃背。

“所以守卿你想买一辆马车?”祝胭听懂了他的意思。

裴守卿点点头又摇摇头:“倒也不一定非得是马车,牛车、骡车、驴车都行,日后往返城里方便,总搭人家的牛车时间不会总是凑巧。”

祝胭没意见,买就是,有她给他兜底。

车马行的掌柜姓张,叫张途,这会儿人不在棚里。周围干活的好心让裴守卿和祝胭坐在板凳上等,说张途给人送货去了,马上就回来。

棚里气味实在太冲,两人在附近转了转。

祝胭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不是她的错觉,黑气存在的数量超乎寻常,几乎在每个搬运货物的长工身上都有,和田间地头的农民一致的是,这类黑气都没有形成数值。

裴守卿顺着祝胭的视线望去,也没望见什么。他转头看了看发呆的祝胭,余光中出现一人,他轻轻摇了摇祝胭,声音放低。

“欸,阿胭,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吴根茂吗?”

“谁?”祝胭回过神,蹙眉。

“就是吃了吉祥米力气大增然后赚钱买房的吴根茂。”

“想起来了,怎么了?”

裴守卿伸着下巴提示祝胭看码头右侧聚集的人群,人头攒动,长得也差不多,其实很难一眼找到人。

不过祝胭有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她笃定人群中气体最黑的那个就是裴守卿口中说的吴根茂。

吴根茂身上黑气的浓度与背负命案的两个衙役很接近,可照样没有数值,祝胭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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