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平事三(下)
劣魔舔完地上的血迹,可能是饱了,有些懒懒地划成一个半圈模样的黑印,盘在见生脚边。天色极黑,是黎明初晓前最冷的时候,他一身破衣烂衫坐在寒夜中,手指像是冻在了石头上,动弹不得。
第三桩不平事,是明明好意救人,却被牵连死了一遍。
见生渐渐大了些,家中单独辟出一块后院,让他生活,日后分家也方便。平日里除了去家塾读书,他便整日整日待在自己的院中,既不与人结交,也无人前来搭理。好在过去阿辰教过他写字练武,他便帮人誊抄写信,收些辛苦费。结果一个雪夜里,他正要出门送誊好的稿子,就见到门口倒了一个叫花子,被雪埋了大半个身子,都快冻硬了。
送完东西回来,那叫花子还躺在雪里,只剩下鼻孔以上露在外面。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人拖回来,安置到柴房里,烧了炭火、用热水一遍遍擦他的身体,小叫花样子颇为恐怖,浑身上下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残疤,皮肤色泽不一,新伤叠了旧伤,整个人就像是先被拆开又胡乱随手拼上一般,尤其是脊柱上一道长疤,足有十寸,上面还趴了不知是用什么植物茎脉缝合上的针脚,歪七扭八,令人无法直视。
然而冰雪污渍连同斑斑血迹被擦干净以后,露出来的面孔比自己看着竟还要年轻几分,不过是个半大少年罢了。
阿辰的事情之后,见生实在是对陌生人敬谢不敏,他看那叫花子像是悠悠转过了气,便不再搭理,自顾自忙活。
没想到,那叫花子脸皮其厚无比,竟是在他的后院住了下来。
他劈柴,那叫花子便跟着在后面收拾柴火,他抄字,叫花子就在旁边添灯油,吃饭时,叫花子自己先刨好了饭,蹲在一边等他,表情虽然总是似笑非笑,说出的话也不大好听,但是圆脸大眼、颊边两个酒窝深深,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见生甚至懒得去问那叫花子的姓名,萍水相逢、没有牵连,反倒是过了大半年,叫花子自己说:“你可以唤我阿九。”
见生嗤笑:“我管你叫什么,再说一遍,你不要赖在我家里,滚滚滚。”
叫花子阿九笑:“你这人实在有趣,明明最是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偏偏嘴硬。”
叫花子阿九还说:“是之前那人偷了你家中的密藏去换荣华富贵,你自己气不过,又害怕再被骗,才一直赶我走罢。
见生瞠目结舌:“你怎么……不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叫花子阿九说:“啧,你当我想听,明明是上次你带了酒回来,半夜三更一边喝一边鬼哭狼嚎,我被硬灌了一耳朵的陈年旧事!让我说,这些事和什么孤星入命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是你蠢。蠢到不分轻重,蠢到轻信他人,蠢到怨天尤人!你但凡要是有点血气,就该拿把刀,一刀捅死那人,让他再敢负你!”
阿九明明生了一张娃娃脸,说这话时却目光炯炯,嘴角大大向上挑起,笑得十分夸张,整个人都透了几分血气和邪气。
但见生觉得他讲得很对,沉默许久,竟是无法辩驳。
于是他默许了阿九住在院中的事实,反正赶也赶不走。家中只当他捡了个小乞丐当小厮,乐得省工钱,也没有多问。两人颇有默契,阿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门劈柴挑水、做些勉强能入口的吃食,兼之料理家务,见生负责念书、赚钱,如是四五年下来,虽然话不投机,但也能和谐相处。见生甚至真的在考虑,如果自己再大些,彻底分家后要不要离开聊城,离开的时候要不要带上阿九。
然而,这一年的仲夏,又有大人物来了聊城。
这次的大人物,比上次的派头还要大些,因为他不是普通的皇族贵胄,而是修道之人,且来自西洲城曲家。
修道者之于凡人,堪比皓月之如萤火,是至高至上的存在,如今不比几百年前灵气充沛,那时金丹不如狗、元婴遍地走,随便在路上捡个奇花异草便能提升几个甲子的功力,后山上随便一个破烂山洞就能通往老祖秘境,放羊娃也能捡到上古法宝成就巅峰人生。
如今浩瀚神州的灵脉被牢牢把握在世家大族手中,修道既要看出身、还要堆资源,已是普通人完全可望不可及的事了。
大半个聊城的人都围到了府衙跟前,希望能够一睹仙人真容,据说被仙人看一眼就能延年益寿,和仙人说上两句话就能被福运庇佑,哪怕是在仙人走过的路后面跟着,收集些灰土也是好的,回头兑了水服用还能有百病不侵之效。见生自然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自顾自在院子里读书写字、躺着睡觉。
阿九倒是偷偷去凑过一回热闹,回来之后便时常若有所思。见生大声嘲笑他:“难道你也被仙人姿容打动,想去修仙不成?”
阿九这次倒是难得没有和他拌嘴,只是皱了眉问:“你难道不想修仙?”
见生说:“修仙有什么好,不过是比寻常人活得久,能飞能跳,能掐会算,但是走修仙的路,既要苦其心志、也要劳其筋骨,一路走来,孤家寡人,累也累死了。”
阿九轻蔑一笑:“想不到你不仅蠢,还如此废物。修仙成为大能,自然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能人所不能,万众景仰、四海服膺。你可知此番来聊城的,不过是曲家旁支中的旁支子弟,在家中完全不值一提,却在小小聊城被奉为座上宾。弱肉强食方是世间真理,你不向上攀爬,自然会被其他人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他可能觉得和见生说话无趣,一个翻身不见了踪影。
见生莫名其妙被埋汰一番,自然懒得再搭理阿九。事后回想,阿九说自己蠢,果然没有错,一个小叫花,怎么就能知道西洲城曲家中谁是旁支,谁不受重视。而自己和他朝夕相对生活那么久,竟是没有发现端倪。
城中人人都在谈论曲家,见生就算不想关注也没办法。从众人话语中,他便也知道了曲家是如今大世家之一,镇守剑南道,防范妖界入侵,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宗门,此番曲家这位小公子来聊城,也是为了追寻一只从浩瀚海中逃出的魔物。
众人沉浸在曲家人莅临聊城的狂热中,却完全没有想到,那只被曲家人追逐的魔物去了哪里?
抑或是总怀有侥幸,即使魔物出世,也有仙人相护,凡人只管当好一个看客,为仙人呼喊喝彩即可。
谁能想,魔物出现在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见生那天睡得很早,睡着睡着,就听到不时有极其沉重的撞击声响起,夹杂了含混不清的惨叫。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发了噩梦,细细一听,这声音是从街巷传来,惨叫声中还有些相熟的邻里街坊。
他拎了根烧火棍,匆匆出门,只见火光吞天,半个聊城都像是被烧了起来,无数人在奔走逃窜、哭号声震天。火焰深处,有漆黑的阴影缓缓升起,像是一条脑袋泡发的巨大的黑蛇,诡异之处,难以形容。
见生第一个反应便是,阿九呢?
他冲到柴房,被褥乱糟糟地摊在床上,是阿九惯常的样子,只是不见人。
那魔物缓缓向见生的小院腹行而来。
如此庞然巨物,所有的房屋楼阁在这魔物面前宛如儿童的玩具,不堪一提,行过便是碾过,碾过便是粉碎。那魔物甚至不用专门去杀什么人,但凡它行过的地方,都有青黑的浓稠液体流下,血肉之躯一旦碰到便会滋滋化为腐水。
聊城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往日里的府衙官员、富户豪绅,在这异物面前都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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