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黑暗的空间中，冰冷的空气沿着皮肤汗毛攀爬。
陆桑一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太过沉重，他没能睁开，眼皮下的眼珠不安的转动，他眉头紧皱，高挺的鼻梁骨上挂着水珠。
呼吸声粗重，他费力挪动了下身体，地面粗粝的颗粒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划痕，这细微的刺痛终于唤醒了他。
嘀——
睁开眼的瞬间，有些刺眼的光亮与响声随之而来，陆桑一混混沌沌地撑起身体，掌心贴着冰冷的地面，颈部有些微的沉重感压着他。
这种沉重感陆桑一很熟悉，冰凉的，桎梏的，让人无法挣脱的存在。
他下意识伸手拉扯，电子颈环的内部感应到使用者的情绪异常，电流就在那瞬间涌入了体内，他顿时手脚抽搐再次瘫软倒地。
如此反复五六次，陆桑一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急急喘息着粗气，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蜷缩着像只虾。
可怜又可悲。
身为陆科长的这些年里，他高高在上，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朝着他指明的道路前仆后继，但多少个午夜梦回，陆桑一都忘不掉那些身为“实验品”的记忆。
脖子上永远戴着冰冷的电子颈环，配合参与各项检测，提高身体素质，一旦有违规行为就会受到“惩罚”，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些东西就深深刻在他的血液，骨骼里。
这些被称之为“阴影”的东西。
人的心理阴影是种形同烙印的东西，它游走在血液里，潜藏在大脑死角中，甚至是躲在记忆的盲区。
你以为会遗忘，会被温暖治愈，但那都是假象。
只要稍不注意，那些东西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让人突然陷入恐怖的梦魇。
嘀嘀——
密码门被从外部打开，陆桑一还在被电击后的颤抖中，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电流对他的伤害并不大，但那些记忆里的阴影让他久久脱离不出来。
门打开后，他眯了眯眼朝外看，灯光下一个机器人的电子眼闪动红光。
“该人员已苏醒，请指示。”
由电子眼内投射出一道蓝色光束，在陆桑一眼前展开，熟悉的人影出现，纪朗那常年带着伪善而悲悯的表情出现了。
“身体还好吗？”纪朗问。
陆桑一十指扣着地面，指腹磨出血口，他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抬头死死盯着纪朗。
“托您的福，还死不了。”
纪朗那边人来人往，似乎在忙碌着什么，“我本来不想把你拉进来，可惜你碍着我的路了，好歹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想对你们做出残忍的事情，只好关着你，过段时间就会放你出去。”
陆桑一费力撑起上半身，“不，不行，至少不能是最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坚持引起纪朗的摧毁欲，全息投影里的男人走近几步，用审视打量的视线看着陆桑一，“你现在已经敢和我提出要求了？”
“我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反制云端计划，和冯丰私下建立云端通道，我说孩子啊，只凭你们几个人怎么做得来，这样的项目当然是越多的人参与越好啊。”
纪朗啧啧摇头，惋惜地说：“可惜，冯丰不懂这个道理，他太固执了，我想，你应该会懂得，毕竟做了几年的陆科长，该会识时务。”
陆桑一仿佛被戳中痛点，他往前爬了两下：“你把冯老师怎么了！你去找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他做的！”
纪朗像闲聊一样：“人老了就会很死板，他不想交出云端通道的研发数据，我用了些强制手段而已，别担心，只需要你老老实实呆在这一段时间，他们会研发出来更稳定的云端通道的。”
“你做了什么！连冯老师你都不放过！！”陆桑一喊叫着，脖颈上爆起条条青筋，电子颈环再次被激活，身体不断被电击，他剧烈颤抖，双眼赤红地看向纪朗。
纪朗不以为然的笑笑，消失在全息投影里，房间再次陷入黑暗，机器人退出门外，将门牢牢关闭，留陆桑一在惩罚室里接受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这样的惩罚以前经常有，已经成为他的心理阴影，即使电流的伤害不大，陆桑一的回忆都会为电流加一层伤害。
折磨陆桑一的不止是身体疼痛，还有那些痛苦的回忆。
他的力量比起纪朗根本不值一提，无法抵抗，无法推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陆桑一蜷缩着身体，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无声哭泣。
为什么他这么没用，无能。
在绝对的权利与世界秩序前，他渺小得如一粒沙，撼动不了这座通天塔分毫。
如果是柯巫，她会怎么做，或者说，柯巫她一直在怎么做？
陆桑一坚信，柯巫的死亡有她的想法。
她绝对不会就那样轻易的死了。
-
“有一点我很确定，我会站到最后的。”
说完这句话，柯巫微秒的卡壳了一瞬，笑容在脸上有片刻的凝滞。
她嚣张的站在巡逻高台上，下方是被她扫射的机器人，这一幕正对上了先知曾给她看过的“未来”，先知真的预见了她的未来。
她扬起的笑慢慢收起，先知也属于“柯巫之一”，他的预知能力能测到多远的未来？
先知能看到“本体”吗？
看来有空要去和先知聊聊了。
就在柯巫走神时，身后极快的袭来一阵风，一束激光从斜后方砍来正中肩头，但凡再往下一点都会将柯巫斜切成两部分！
霍闪提醒道：“柯巫，后面。”
在激光将要切进核心能源的位置时，柯巫果断闪身拉开距离，激光扫射停止，一个个机器人成为废铁堆积成山，巡逻高台上，柯巫回头看向激光射来的方向，孟术从那缓缓走出。
孟术单手稳稳持着激光枪，左眼闪动着电子眼特有的红光，他的外形和人无差，他是个仿生人，曾经救走了谭清露的仿生人。
柯巫的机械肩头被激光溶解了大半，她面对着孟术问：“是谭清露把你研发出来的吗？”
孟术扣下扳机，激光擦着柯巫的头颅险之又险地错过，“与你无关。”
“我只是觉得，你的能力不比武斗系列差，”柯巫的手悄悄攀上身旁的围栏，准备从巡逻高台跳到别的地方，“好奇你是不是谭清露研发出来的新型仿生人。”
孟术毫不留情地对准柯巫一阵扫射，他像个机器似的举着枪，自动瞄准了柯巫，她动一下，枪就跟着移动位置，他冷冷地说：“能被谭研究员研发出来是我的荣幸，而我的任务就是替她抓住你，极夜，不要反抗了，谭清露女士很想得到你。”
“不不不，我得纠正你，她想得到的是极夜，极夜的机体就在你们的秘密基地那，你们为什么还追着我不放。”
柯巫微微举起双手，做出了个投降的动作，孟术的攻势逼人，她得适当的示弱，找准时机逃跑。
孟术微微低着头，眉眼压得很低，带着一股阴郁，他的手似乎想抽出什么东西来制服柯巫，这时，谭清露的声音从天而降。
“让我来告诉你吧。”
柯巫微微一愣，仰起头向上看，谭清露不知何时出现的，她坐在半透明的悬浮球里，这也是一种悬浮车，只是造型奇特，球体侧面的门半开着，谭清露侧坐着，悬浮载具落在有些拥挤的巡逻高台上。
谭清露刚落地，孟术就自觉地立正低头，侧过身体为她让出路，自觉跟在谭清露身后，谭清露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孟术摇摇头。
“我很早就说过，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会告诉你，何必要闹这么大，”谭清露有些苦恼地看着那些堆在一起的机器人，“很难修的。”
她的语气就像是家里的玩具被人弄坏了，平常随和到了极点。
柯巫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哪怕是面对先知时她都没有过这样的谨慎。
柯巫：“好，那你告诉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得到极夜？武斗系列的核心数据？还是得到庭国。”
谭清露穿着柔软的高领毛衣，整个人看着就是个邻家姐姐，但只要她一笑，柯巫就觉得她在谋划什么。
“我想得到的......是你，也不是你。”
“刚进入不死科技的时候，只是想看看武斗系列的研究内容，里面有一组核心数据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创造出来的。”
谭清露说这段话时，目光落在柯巫身上，却又在缓缓飘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不，她是天才，武斗系列的核心很多人都认为是纪朗研发出来的，其实不是，真正研发出武斗系列核心项目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听到耳熟的名字，柯巫下意识扬了扬眉头。
“几年前，仿生人只有最基础和最简单的类型，情感型是最多的，他们被用来满足人的各种欲望，最初的进攻型仿生人是庭国研发出来的人形兵器，那是个很简单的雏形，但战斗力却异常的强。”
“我潜伏在中心城的时候看到过那个人形兵器，好像还闹出过不小的事故，”谭清露说，“后面这种进攻型的仿生人被明令禁止研发，实际上，是不死科技垄断了技术，武斗系列从那时就开始了研发创造。”
柯巫大致听懂了：“人形兵器的核心数据用在了武斗系列身上？”
谭清露点头：“是的，所以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们，想看看你们有没有类似的战斗力，但没想到现在还有机械觉醒的情况，你觉醒了，你甚至能脱离出机体，那么——”
“那么核心数据是否也和我一起觉醒了？”柯巫说，“你想知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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