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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么好,你怎么会死?”
汪香留被了了一句话问得无言以对,汪老三不知了了在跟谁说话,他只能以父亲的身份斥责她:“不要提你妈!你妈早不要你了,她要是还要你,咋不来接你?咋不管你?”
这话伤不到了了,却令汪香留如鲠在喉,是啊,妈要是还要她,咋不来接她,咋不管她?
了了却不为所动:“所以你的钱是不是她给的?”
汪老三否认:“不是!大人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外头不还有衣服没洗?你要没事去把衣服洗了,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懒,我看你以后还咋嫁出去。”
了了说:“容貌尔尔,邋遢酗酒,瞧着也不像有学问的。”
她拥有汪香留全部的记忆,哪怕是汪香留自己已经遗忘的,了了也很清楚,更何况陶晴好离开时汪香留已有八岁,对母亲的记忆很清晰,那是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女人。
她谈吐得体,会讲外文会念诗,无论干多少活,每日回家必定会洗澡换衣服,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干干净净,她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要用清水过两次,盛饭之前,要用热水烫一遍碗筷。
她不骂街,也不背后说人坏话,更不重男轻女,哪怕是对汪小霞汪小云也很好,她坚持让汪香留去上学,用攒下来的碎布给女儿缝书包——她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她像一块白玉陷入淤泥。
一点一点的不同汇聚一处,陶晴好就成了异类,“假干净真矫情”,“资本主义做派”,“装模作样”之类的话总是如影随形跟着她,她在村子里交不到朋友,汪老三连小学都没读完,夫妻俩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所以机会一来临,陶晴好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因为她对这里毫无留恋可言。
汪香留所知有限,了了不能确定离开后的陶晴好是否愿意与女儿重逢,但她当初既然留下汪香留也要离开,足以说明自由对她而言重过一切,因此了了没有去找对方的打算,她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女人可以读书,只不过所受到的阻力大多来自家庭,这对了了来说算不上什么。
汪家人对无情的陶晴好怀恨在心,他们没有刻意在汪香留面前说她坏话,但那言语神态所流露出的点滴,以及父亲
的巨大变化足以令汪香留意识到一个事实:母亲嫌贫爱富抛夫弃女。
所以她下意识忽略生活中一些古怪的地方比如父亲汪老三哪里来的钱天天喝酒奶奶汪老太又怎么会时不时拿些高级点心跟麦乳精给家里的兄弟打牙祭甚至于大堂哥汪兴军上学期开学还穿上了高档布料做的新衣服。
还有就是被汪老三塞在床板下的存折那上面记载着陶晴好每个月给女儿打来的钱。
汪香留在家打扫收拾时是见过的可她有一种神奇的愧疚
一切不合理的令人怀疑的她都会自动将其合理化拼命把罪往自己身上揽她不怪醉生梦死的亲爹也不怪重男轻女的奶奶更不怪抢了自己资源的堂兄弟她只怪她妈。
汪香留听见了了这样批判父亲就想给汪老三辩解但了了抬手封住她的嘴对汪老三说:“存折我看过了从前两年起没算上寄来的东西每个月她都给一百钱呢?”
汪老三怒道:“我是你爹!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妈心里要是有你她早回来带你走了她压根不管你还能给你打钱?”
了了说:“你不用诓我到底给没给钱咱们去镇上邮局查一查就知道了。”
汪老三觉得她异想天开他舍不得打闺女也不想跟她谈陶晴好转身就朝自己屋走准备回去睡一觉结果了了拦住他去路:“去把外面衣服洗了。”
汪老三:“你说啥?”
“你一个年过四十的大男人成日无所事事洗几件衣服怎么了这么奸懒馋滑以后也不知哪个老实女人愿意要。”
这话汪老太骂了了的她现学现用专门扎汪老三的心。
自打媳妇走了汪老三感觉天塌地陷饭不想吃觉不想睡闭上眼就是他媳妇那俊俏又温柔的模样汪老太找不少人给他说对象汪老三都没兴趣那些女人哪里比得上晴好?闺女还在这他还在这他觉得她不至于那么心狠真就一辈子不回来了。
所以他报复性地把好东西都送出去他就不信媳妇要是知道他们
爷俩现在啥样,能置之不理!
可惜每次他顺着包裹上地址寄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陶晴好从未回过信,但每个月的钱跟吃穿用的却无比准时,知道闺女读初中,她还寄来不少首都那边才有的资料,汪老三越是看见这些,越是回想起她的好,同时也就越是难受,越是怨。
她走的时候,可是把肚里的娃儿给打了啊!那么大个娃……有鼻子有眼睛的,她咋就下得去手?
了了不知汪老三站那发什么呆,汪老三想着想着,眼圈红了,居然闷声不吭走了出去,端起那一大盆脏衣服,就在院子里洗起来。
河边洗衣服的都是女人,老爷们过去多丢人,他就搁院子里洗,水用完了就去挑,手里那衣服搓着搓着,好像又回到过去媳妇还在的时候,她娇生惯养长大的,汪老三知道能娶着她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所以格外珍惜,舍不得让媳妇干活。
洗衣服做饭下地,他通通抢着干,为啥她还是要走呢?
汪香留望着她爹蹲地上洗衣服那一幕,跟着眼圈泛红,她试着张嘴说话,发现自己已经能发出声音,就求了了:“我爹他人真不坏,以前我妈没走时,他对我可好了,我妈要是不走,他不会这样——
“你两个堂姐,一个叫小霞,一个小云,你怎么叫香留?
汪香留被问得一脸懵:“啥?
“你是秋天生得吗?
汪香留点头,不懂了了是怎么知道的,“……嗯。
“以前汪家这院子里,有棵桂树,后来你祖母嫌这桂树中看不重用,叫人伐了,改种枣树。
汪香留震惊:“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了了淡淡地说,“你出生时恰逢桂花盛放,于是陶晴好便为你取了这个名字。
汪香留初中辍学,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来历,只偶尔听见汪老太嫌弃她这名字拗口,一点都不好听,不像小霞小云叫一次就能记住。
她傻傻地听了了说话,了了问:“你说,你父亲听说过这首词么?
那当然是没听说过,这几个字写出来汪老三能不能全认得都得另说。
汪香留是有点憨,不是傻:“你到底想说什么?你,
你想说我爹配不上我妈?”
“不是吗?”
了了指了指她的课本
汪香留摇头:“不是这样的不能这样衡量我爹跟我妈的关系——”
“陶晴好离开了。”
六个字彻底堵住汪香留想辩解的嘴因为哪怕她说出花来把汪老三跟陶晴好的婚姻描绘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姻缘也无法否认陶晴好一得到机会便毫不犹豫离开的事实。
了了问她:“你是恨你妈抛夫弃女还是恨她没带你走?”
闻言汪香留一震泪水自她面颊滑落小小的雪人很快融化了一点然后迅速被重新冻结。
汪香留难道不知在汪家日子不好过?她可是汪老太的亲孙女她也有汪小霞汪小云两个姐姐她们姐妹三人的确没有过得非常惨甚至跟其他人家比起来汪老太对孙女算不错了不打不骂的偶尔数落两句。
但下地干活不累吗?大夏天蹲锅屋烧火煮饭不累吗?别人吃完了自己拎着桶去洗碗不累吗?
如果说家境贫寒需要一家人共同努力倒也罢了可堂兄堂弟们为什么不用干?他们怎么就能不烧火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洗碗?他们怎么就不被要求勤快懂事会做饭?“这么懒嫁不出去”这样的话怎么没人对他们说?
退一万步说即便日常生活不用辛勤疲惫那么陶晴好跟汪老三之间能有共同语言吗?汪老三会说外文吗?会弹琴吗?喝过咖啡吗?读过名著吗?能理解陶晴好吗?
陶晴好不走难不成还得把肚子里的儿子生下来给老汪家再添一大胖小子从此后勤勤恳恳变成像赵春梅乔红艳那样才算踏实?
算了吧这样的赞美谁爱要谁要。
了了说:“你可以自己走的。”
汪香留哭着道:“我怎么走?我哪里都去不了我妈不要我——”
“为什么要找她?”了了不解“你一个人活不下去吗?”
这个世界与弱肉强食的修仙界不同与皇帝为尊的
世界也不同,至少在明面上,律法允许女人读书,也允许女人独立生活。
汪香留抹了把眼泪:“奶都收钱了,彩礼也都收了,我不能走。
了了没有再说话,她看着汪老三拎水桶出去挑水,又检查了一遍书包跟课本,因为要相人,再加上学期末,汪香留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距离期末大概还有半个月,这年头女孩读着读着就不去学校了很常见,老师们一般也不会管,大家都知道,这就是家里不让读了,管也没有用。
陶晴好走时汪香留还读小学,后来她考上初中,成绩中等,汪老太就不想让她读了,汪小霞汪小云都是读完小学辍的学,家家户户不让女孩读书原因也很简单,一是要交学费,二就是家里活没人干。
再来就是家里有新生儿,女孩去学校,没人带孩子,读完小学的女孩基本都在十三四岁,这岁数算半个劳动力,读书能有啥用,还不如在家里带娃干活。
像汪家就还得再加一条,读书的太多了,男娃读女娃也读,家里家外那么多活怎么忙得过来?而且,也没钱。
汪香留能读初中,那是她赶上了好时候,国家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读初中不用交束脩……不对,了了更正,是学费。
汪香留没能读出什么结果,这也并非是她脑子不好使,她每天除了上学还要干活,跟汪兴军可不一样,喂猪喂鸡洗衣做饭——汪小霞汪小云嫁人后,这全是汪香留的活。
她天不亮就得起床剁猪草熬猪食做全家人的饭,农忙时不去学校直接下地,汪老太认为女娃读书也没啥用,知道自己名字咋写,能认几个数就行了,但她对大孙子汪兴军却抱了极大希望,盼着他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汪老三挑水回来,身后还跟了个人,是个年纪跟汪香留差不多的女孩,了了很快将她的脸与名字对上,这是隔壁家的钱三丫,钱家女人一气生了五个女娃,终于在第六个时如愿以偿接到儿子,遂取名耀祖,光宗耀祖的耀祖,前面五个女儿分别叫大丫二丫三丫四丫五丫,户口本上就这名。
了了还没见过钱耀祖,但她知道钱耀祖白胖胖圆滚滚像只肉墩墩的球,这在人均偏瘦的农村极为罕见,至于他身上的肉哪儿来的……看骨瘦如柴的钱三丫就知道了。
钱三丫跟汪
香留一样大,后面俩妹妹四丫五丫要小一点,一个十岁一个五岁,上头俩姐姐也嫁了,她没汪香留运气好,汪香留至少还能去上学,钱三丫小学都没读,她爹妈不让。
以前小学要学费,后来不要学费,不还得交点学杂费?笔啊本子啊啥的不要钱?有这钱留着给耀祖多香呢!
虽然钱耀祖今年才三岁,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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