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音张了张口,恰逢马车行至转角,她的身体前倾,微微有些不控制。

不过霎那功夫,天旋地转,再清醒时,她人竟已在沈知行怀里。

呼吸是真的停了。心却不知死活地蹦跳,炽热如藤蔓迅速从心口攀升至耳朵。

热,浑身发热。身体肌肤相接之处,最热。

不对,是手臂环绕在他脖颈,咫尺之近,他的呼吸温度尽数抛洒在她的额头。

那处,最热。

“脚滑了?”沈知行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她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拉开与他的距离。

可马车空间逼仄,更何况她背抵矮几,即使离得最远,二人之间也不过一尺的距离。

沈知行眼睛微眯,唇角勾着,始终是一副看戏的态度。

而她的眼眶因长时间的憋气,酸涩到盈出泪来,随着她的动作,亦顺着眼角蜿蜒往下。

或许是这滴泪的缘故,沈知行眉心微动,没再出言揶揄她。

宋叔在外,言辞殷切:“刚刚车夫为躲避巷口冲出的幼童,无奈之下只好急转,让世子,世子妃受惊了。”

他索性转移话题:“无碍,走吧。”

钟令音也就趁着这两句话的功夫,飞快整理好衣裙,双脚抵住矮几,将自己的身体牢牢钉在了厢凳上。

——

随着一声响亮的鸡鸣,天光刺破云层,天际线稍有一点红。

重头戏—归宁的日子到了。

钟令音早早梳妆打扮,珠色百褶裙,外罩一件鸢尾蓝镶花软烟罗大袖衣。

茯苓依着她,替她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单螺髻,但将妆匣里几乎所有的簪衩都捧了出来。

原书中她打扮得如同一座金山,在小白花女主面前大炫特炫,这样的人不被女主陷害就有鬼了。

所以她秉承着绝不和女主比美的心思,只选了几样簪在发上,茯苓不依:“归宁日,大家都看着呢,小姐怎可如此敷衍。”

钟令音思忖半刻,觉着突然之间转变太大,恐令女主生疑,也不想扫茯苓的兴,将妆匣里最贵重的两只鎏金花丝步摇递给她,堵上了她的嘴。

时辰尚是早市,又因秦王府处于京城枢纽要道,门前来往众多。

沈知行竟候在门前等她。

因着昨日那件突发事情的缘故,见了当事人,她不免有些忐忑。

但往来皆侧目,她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虚挽住他的手臂:“世子。”

她昨夜盘算过,必要的肢体接触还是得有。而且就算日后女主追究起来,他沈知行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所以她笃定对于她的接触,沈知行定会缄口不言。那么在女主看不见的地方,她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她今日,身体力行地执行着。

沈知行侧目,钟令音不太自然地躲过他的目光。

手是主动挽过来的,但仅仅只是虚挽,不敢完全放松置于他的小臂上。

嗯,有点胆子,但不多。

沈知行似是无意地收拢手臂,将钟令音的手腕紧紧贴于他的臂上。

也不等她的反应,转身就将她带进了马车。

同样一驾马车。

同样的两个人。

钟令音吸取昨日教训,丝毫不敢松懈,就算车夫急停、急转过几回,她的身体也牢牢钉在厢凳上,不曾挪动分毫。

“到了岳丈府上,夫人也是如此?”

她发现了,沈知行这个人最擅长用他最冰冷的脸,讲出让旁人最有温度的话。

钟令音脑子里闪过一串表情包,「微笑.jpg」的这个尤其符合她当下的心态。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那些新奇的白话是怎么来的,她猜想过或许是原书中的用语,她也算是饱览一书,有些词信手拈来也算正常吧。

钟令音咬唇有些难过道:“世子,是我容易脚滑,怕伤到你。”

那她也学,用最柔媚的声音,说最动人的话。

沈知行始终看着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冰块一样的脸,冰霜一样的语调,偏生嘴角好像还有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钟令音松开手脚,娇滴滴道:“世子的话,我都牢记于心。”

个鬼……

秦王府距离相府并不算太远,但因是早市人流众多的缘故,耽误了不少时辰。

摊贩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不时透过车帘涌进的面食香气,都让钟令音有些燥。

嘈杂之中,宋叔的声音就显得很是悦耳:“世子,前方路窄,有车驾需避让。”

幸好,赶上了。

钟令音开口问道:“谁家的?”

“玄铁梅花印,圆形鎏金銮铃……回世子妃,似是相府的车驾。”

“是我妹妹。”她思忖半刻,“半月前她从外祖处返京,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她嘴角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被沈知行敏锐地捕捉。

他微一挑眉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落在她准备掀帘而出的手上,然后抢先她一步跳下马车。

钟令音有些无语,甫一探出头,就瞧见他立在车旁,朝她伸出手。

怎么办?不敢动。

沈知行没有正眼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那辆马车,手却依旧举着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

算了,她也抢先一步。

稳稳落地,刚松开沈知行的手,对面的马车就掀开车帘。

钟令音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女主没看到就是没有。

然后,手臂处传来衣物摩擦所带来的瘙痒感,沈知行竟挡在她面前。

她真的不敢动,因为她发现对面的钟粟青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阿姐,姐夫。”钟粟青已下马车,侧身福礼,声音甜美,“知晓阿姐今日归宁,妹妹却未曾料到会在此处遇见。”

钟令音提着一口气,也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去岁一别,我们姐妹已有一年未见了。”

钟粟青,虽是她嫡亲妹妹不假,但自幼身体羸弱,京城气候干燥不宜居,所以她常年与外祖一家生活在江南一带。

身子好时,一年往返一次,身子不好时,母亲会携她一同启程探望,

但总之相处时间有限,就算有信件往来,姐妹之间感情也不算熟络。

钟令音也懊悔过,倘若姐妹之间感情更深厚些,妹妹的异常她该能及时发现。

否则自己也不至于是在书中才得知自己的亲妹妹在半年前就换了芯子。

但懊悔会懊悔,如今总得改变能改变的。

她昨日午间思前想后,痛定思痛之下改变路数,下定决心要做男女主的粘合剂,牵红线的月老。

只要她赶在女主落水之前,扭转女主对她的恶意,认定她踏实肯干劳苦功高,她绝对不会落得一卷草席的下场。

正好通往相府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地界儿仅可容纳一辆马车通行。

到时候她就添一把柴,郎有情妾有意,此事不就成了。

她趁着去誉王世子府路上的功夫,雇佣了一伙儿人,让他们今日清晨务必将相府的马车拦在路口,等待世子府的车驾出现。

她今日也起了个大早,路上虽有些状况,但也算是赶上了。

钟令音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此路狭窄,不如同乘?”

钟粟青微微一愣,但没开口拒绝。

计划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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