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落,细碎的雨滴打湿了一尘不染的屋檐,沉淀了许久的时间,才聚集成将落不落的水滴坠下,“滴答”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皇宫大内,经不起风吹草动。

战战兢兢的宫人瑟缩着肩膀立于廊下,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殿内发怒的帝王一把掀翻了御书案,口中怒斥着逆子有了谋反之心。

皇城司出动百名精锐将御书房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奉召前来的六皇子,连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除御前侍奉外的所有人都关注着御书房的动静,可是却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

宫琰辰一脸惶恐地跪在散落一地的杂物上,一小片破碎的瓷片恰巧遗落在左腿的膝盖处,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刺破单薄的衣衫,深深地镶嵌在皮肉里面。

小皇子咬紧牙关,忍下口中疼痛的呻,吟,眼睛里噙着委屈的泪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上首身着龙袍之人。

那无辜委屈的眼神刺痛了皇帝的神经,一块四方古砚狠狠地砸了过来,紧贴着小皇子左侧的额头,擦出一片血印,赤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殷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逆子,弑君杀父,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

“父皇,你真的是我的父皇吗?”

“你!”

指向前方的手指有了些许的颤抖,向来说一不二的帝王竟有些语塞,他冷静了片刻,再一次对上小皇子湿漉漉的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何曾有过如此委屈脆弱的神情?

皇帝震怒的心头稍有缓和,一时间竟有了想要听他辩解的冲动。

“父皇,琰辰很想见您,做梦都想,今日得偿所愿,琰辰此生无憾。”

“想见孤?难不成你要说,你是为了见孤一面,才起了弑君的念头?”

“弑、弑君?”

惊慌的小皇子眼神里全是震惊,他不由得向后闪躲了一下,环顾四周,似乎还没有弄明白弑君的人到底是谁。

“敢做不敢认吗?你就是这么没担当的一个人吗?”

“不是的,父皇……”

“许培成,给这个逆子用刑,孤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是,陛下。”

手臂粗细的廷杖击打在小皇子清瘦的背脊上,血腥的味道很快弥漫在空气中,在皇帝的监督下,执行者不敢有私,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宫琰辰的痛处。

廷杖每十下为一组,一组血肉烂,两组动筋骨,三组或可留下残疾,待到五组以上,随时可有性命之虞。

皇帝口谕没有明示数目,执行者不敢擅自停下,这一打,便是二十五杖上下,皇帝才缓缓叫停。

“父皇……”

“你还有何话要说?”

长在冷宫的小皇子没有受过精细的照顾,远比同龄人看上去矮小,此时他面色苍白如纸,连呼出来的气体都微弱了许多。

“父皇……我没有弑君,我真的没有……”

“小殿下,奴从您先前送来的点心中,查验出了剧毒。”

听到许公公的解释,宫琰辰身子一僵,瞪大双眼满是不敢置信地看向说话之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示出他对这件事的不知情。

“父皇,琰辰冤枉,琰辰自来敬重父皇,怎会在点心中下毒?”

“点心是你亲自送来的,你却说你没下毒?”

“那点心……那点心……”

小皇子微微垂下眼睑,清澈的泪水顺着眼角涌了出来,他紧紧抿着双唇,犹豫了很久,才张口解释道:“那盒点心是四皇兄送给琰辰的,琰辰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点心,故而舍不得自己吃,这才拿来呈献给父皇,琰辰不知道里面有毒,真的……不知道……”

简单的几句解释用尽了宫琰辰全部的力气,他如同破碎的玩偶一般从高处跌落,本就受伤的额头重重砸向地面,鲜血和泪水裹满了一身……

宫琰辰昏迷了。

对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全然不知,只是后来听人说起时,四皇子宮元栩因残害手足被贬为庶人,流放去了最遥远荒凉的边境。

皇帝注视着寝宫偏殿床塌上紧闭双眼的小儿子,许久说不出话来。

燕贵妃燕昳沫曾是名满天下的美人,一纸皇令被锁进这埋没了无数女人青春自由的深宫,为了家族是真的,不爱皇帝也是真的,所以当她面对其他嫔妃无脑的陷害时,没有为自己辩驳分毫,只想着以死逃离这囚禁了一生的牢笼。

至于襁褓中的幼子怎么能在这吃人的环境中存活下去,她没有考虑,也没有力气考虑了。

贵妃死了,皇帝迁怒了所有人,连年幼的儿子都不愿意放过——“既然你不在乎这个孩子,那么孤也不必在乎。”

还未睁开双眼的小皇子被交给贵妃陪嫁的女官带去冷宫,自此生死由命,老死不相往来。

放手是故事的开始,凌虐了六皇子的整个童年。

如今小皇子已经长大,眉眼间全是贵妃的影子,皇帝没办法再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这是他欠他们母子的,注定无法偿还。

至于那日一时兴起独身一人去了贵妃的宫殿,结果被个长相丑陋的宫女踹进了污水池……

老皇帝的脸阴沉如同蓄了黑水。

罢了,那人最好永远别出现在自己面前,否则,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

宫琰辰醒来时,看见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逆着光,靠坐在自己的床前。

他微微卷起唇角,带出一抹孱弱的微笑,甜甜地唤了一声“姐姐”。

桑落忙不迭地探长身子上前查看昏迷了整整三天的少年。

“还好,伤口没有感染,热也退了。”

白皙柔软的手探过额头,确认已经退烧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臭小子,快被你吓死了。”

“姐姐很担心我?”

“当然了,你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要帮你收尸了。”

桑落毫不夸张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回想起看到少年奄奄一息地被人抬回来时,自己吓得腿软的样子,说起来,怪丢人的。

“对不起啊,是我计划的不周详,我不知道你那个爹居然冷血到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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