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结束得很快。

以何殊的经验,能看出发动机没有拆卸过的痕迹,换句话说,这就是这辆车的原装发动机。

问题出在生产汽车的厂家,黄毛和修车店只是无端背了黑锅。

当然如果这么给车主交代,他肯定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恰巧盛丰是这个汽车公司的股东之一,何殊给公司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反应了情况,对方立刻表示会严肃彻查此事,并且愿意向这位车主赔偿一切损失。

毕竟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这一辆车偶然有质量瑕疵,往大了说就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会严重损害公司的商业信誉,何殊作为股东当然有权力问责。

一个电话就解决了纠纷,车主得到负责人保证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修车店老板对何殊连连道谢,黄毛更是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他拿手肘戳了戳姜灼,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厉害的哥?看起来来头不小啊。”

姜灼面无表情地往旁边移了移:“叫梁先生。”

何殊和老板说完话后向他们招了招手,少年立刻撇开黄毛跑到他身边,乖乖地仰着头看他,连侧脸的弧度都一瞬间柔和下来。

黄毛:“……”这一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酷炫拽霸狂的大哥。

好在何殊没有让尴尬的气氛持续太久。

他亲和力极强又谈吐不凡,明明和黄毛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别扭。几句话聊下来,黄毛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要不是被姜灼的死亡视线盯着,他真想当场再认个哥了。

“……联系以前认识姜灼的人?哈哈那简单,包我身上!”黄毛拍着胸脯保证,“给我一个小时就行,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何殊笑:“好,一个小时后刘家小炒见,我请你们吃饭。”

黄毛惊喜:“嗬,梁先生你很懂嘛!那个小炒比什么蓬莱阁翡翠轩好吃多了!还以为你这样的老板会看不上我们这的苍蝇馆儿呢。”

他立刻把何殊划分到自己人的行列,好感度又涨了一截,连离去的背影都透着兴高采烈。

姜灼心中跳了一下。

这个“刘家小炒”是他在向先生讲述自己的过去时不经意提到的地方,只提了一次,他没想到先生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能记在心里。

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感觉牵引着他沉沦。

偷偷地高兴,偷偷地心动,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

一个小时后,刘家小炒。

黄毛找来了四个青年,各个打扮得痞里痞气的,一看就是最让人头疼的那种小混混。虽然他们年龄都比姜灼大,但见到人后全都分外服帖地叫大哥,乖巧得与外表十分不符。

姜灼表情僵硬,偷偷看向何殊的目光里藏着懊恼,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良少年的身份终于实锤了。

小朋友暗戳戳的眼神实在可爱,何殊没忍住揉了两把他的头发。

少年毫不反抗,很乖地低下头任他揉。

几个小青年刚刚听了黄毛叽里呱啦的描述还不相信,现在亲眼见到豹子被驯养成猫咪的情景,一个个目瞪口呆,看向何殊的眼神变得无比敬畏。

何殊笑容平易近人,以水代酒,推杯换盏之间就和几人打成了一片。

“……嘿嘿,我们叫姜灼大哥没别的意思,”几罐啤酒下肚,一个小青年的舌头都大了起来,对着何殊念叨,“纯粹是因为他把我们打服了。”

根据几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他们以前都是这座小城里相当可恶的那种混混,偷东西打群架、向学生勒索保护费等等无恶不作,被他们欺负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使得几人越发猖狂。

——直到他们欺负到了姜灼的头上。

那时候的姜灼刚上初中,孤僻寡言独来独往,洗得发白的校服短得遮不住手腕,身上没几两肉,一看就是特别好欺负的那种学生。

这几人早早盯上了他,在他放学后把人堵在小巷子里敲诈勒索,把书包里的书全都倒出来扔地上踩,从犄角旮旯里翻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阴郁的少年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然后用行动告诉了他们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被揍得很惨,特别狼狈,狼狈到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是很想回忆起那次“互殴”。

几个小混混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猛烈的反击,自然恼羞成怒,伤好之后又开始找姜灼的麻烦,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通通被揍得鼻青脸肿,要么被单方面殴打要么两败俱伤。

少年出奇地灵活,爆发力极大,像只成了精的小豹子,而且实在不怕死,每次打架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哪怕自己被捅了一刀也要在对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被打趴下许多次之后,几个小混混被这小孩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心有余悸,逐渐被打得浑身的刺儿都蔫了下去。

再后来,被打服了的他们不但不再找姜灼的麻烦,反而殷勤地跟在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后面,屁颠屁颠地叫大哥。

虽然是热脸贴冷屁股,姜灼从来不想搭理他们,但这种目中无人的冷酷劲儿让他们觉得大哥实在太酷了。

不打不相识,这几个小混混居然是姜灼在这座小城里仅有的、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

“大哥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也不是完全不管我们,”黄毛插嘴道,“我们几个自作主张认了大哥之后,还想拉他一起抢别人钱来着……但他不但拒绝了,之后每次看到我们干坏事就是好一顿揍……真的,比我老爹揍得都狠,我们就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我现在跟着我叔学修车,胖子当保安,老三送外卖,阿奇跑出租……不说赚多赚少,都是正经营生。”

“要不是大哥把我们往正路上拐,可能我们早就犯下大错蹲监狱了,哪有现在的安生日子?”

咚,黄毛重重放下手里的啤酒瓶,醉眼朦胧地看着何殊。

此时姜灼被何殊哄去附近的便利店买饮料,饭桌上只剩他们几个人,有什么顾忌姜灼在不能讲的话现在都可以说了。

“只有我们知道姜灼是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相信我们——没办法,我们几个本来就名声臭得要死,说的话有谁会信?他和我们呆在一块儿,反而让别人觉得他也是小混混。”

“可他真的不是,我们都知道的,他经常打架是因为总有人欺负他、欺负他妈和他妹,他那个酒鬼爹天天打老婆孩子,还总是带着一屁股债回家,讨债的人可不会手软……他如果不还手就会被吸血扒皮连渣都不剩……”

“他说过,他最想干的就是像个正常学生一样坐在学校好好学习,然后考上大学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不知道吧,他学习可好了,中考考了全县第三呢!可惜……唉。”

黄毛欲言又止,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说这么多……梁董你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其他几个小青年也放下酒瓶,目光各异地向何殊看来。

何殊心下了然,他叫的是梁董,看来他们早就看到了网上那些传言,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另一个心直口快,直接敞开了说:“网上那些都是屁话,我大哥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梁老板你可千万别信呐。”

他说:“我看出来了,姜灼他很在乎你,你要是信了那些鬼话他会很伤心的。”

何殊笑了一下:“我没信过。”

“我相信你们,”他声音温和,有种令人安心的笃定,“阿灼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几个小青年面露喜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相信他们的这些话,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此刻,出去买饮料的少年正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走到包厢外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

黄毛大着舌头的声音从门缝中飘出来:“……嘿嘿,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挺好奇的。”

“网上说梁老板你把姜灼包养了——我知道这肯定是谣言,我大哥才不是那种愿意被包养的人,所以……”

他打了个嗝,贱兮兮地八卦道:“所以你俩是在正经谈恋爱吗?”

轰隆一声,少年感觉有雷在头顶炸响,脑子里嗡鸣一片。

谣言是谣言,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传传就好,还没人敢当着先生的面问出这种问题。

他只感觉自己那些不堪的心思全部被人剖开,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被焦虑和恐惧扼住了喉咙。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浑身僵直地立在门外,手脚都好像被控制住了,没有冲进去打断这场荒唐的谈话。

为什么不制止?

——可能他内心深处,也是渴望知道先生会怎样回答的吧。

黄毛一无所知,一本正经地哔哔:“虽然梁老板你家大业大,我大哥他是高攀了,但、但他年纪这么小,长得还帅,又对你死心塌地的……你也不算吃亏对不?”

何殊:“……”

另一个明显也喝多了的插嘴道:“对啊对啊,你可别因为他的出身就看不起他……不过我大概是多嘴了,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就不会找上他了哈哈……”

他们好像已经自顾自地把两人的关系实锤了,并且没有对同性恋这个话题表现出丝毫诧异。

这几个小青年看着不着调,但一个个都是人精,哪会看不出来他们情窦初开的大哥已经沦陷了。看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姜灼明显还处于暗恋阶段,于是干脆替他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省得心思重的少年自己说不出口。

何殊有一段时间没说话。

他只是微垂着眼睫,手指握着玻璃杯慢慢摩挲,好像在思考一个相当有难度的问题。

包厢里的气氛慢慢冷静下来,屋内屋外的所有人停下了动作,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最终,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水,然后抬起头重新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你们可能误会了。”

门外的少年呼吸一滞。

何殊语气依旧温和平静,听不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我确实只是他哥哥,并非你们想的那种关系,未来也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

“不过,”他话锋一转,“就算不是那种关系,我也会好好护着他的。”

他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到了姜灼头上。

沸腾的血液霎时间冷却下来,双颊因紧张而生的红晕也褪去,露出雪般的颜色。

少年站在门外,攥紧到掌心都掐出血的拳头慢慢松开,力竭似的垂落在身旁。

被那些不该有的绮念填满的脑子也瞬间清明,清明得前所未有。

先生对他没有那些心思,只把他当弟弟看待。

先生说,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连一点点念想都不给他留下。

这才是最正常最合理的不是吗?

他刚刚在想什么?他居然有一瞬间希望——或者在心里乞求——先生能把那些话默认下来?

如此卑劣的私欲,如此不自量力的痴念,他居然妄想先生对他不堪的心思有所回应?

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依靠先生的给予才能活下去的人,从来没有对那份温柔有所回报,有什么资格让先生喜欢。

这些清晰到残酷的念头锤击着他的心脏,让那颗跳动异常的心一点点回到它本该有的位置。

安守本分,绝不逾矩。

少年垂着头,在门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假装刚刚回来的样子推开了包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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