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宁玉瑶十七岁了。

雁京城中今年并无大事,最大的一桩便是大皇子离宫建府,并被指淑妃母家谢家家主的嫡女为大皇子妃,择日完婚。

宁玉瑶身边的小姐妹们也陆续定亲,唯独她和沈瑜尚无动静。她对此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沈瑜家的门槛都快被冰人踏破了。

沈夫人既欣喜又发愁,毕竟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总想挑个尽善尽美之人,可这又谈何容易。

沈瑜倒是心宽得很,时常在宁玉瑶面前嘟囔:“真不知道娘亲在愁什么,男人不都一个样嘛。”沈瑜也是因表哥之事而心灰意冷,毕竟连青梅竹马的表哥都能说变心就变心,还有谁靠得住?不如随便找个人凑合算了。

这话惹得宁玉瑶对沈瑜好一顿打,她自己也有个青梅竹马呢,整日提心吊胆的,最不爱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沈瑜也不怵她,见宁玉瑶恼了,贴过来笑嘻嘻地说:“放心吧,秦小将军可不是我表哥那样的人。”

宁玉瑶懒得理她,沈瑜却又问道:“玉瑶,你说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一旁的青黛简直胆战心惊,我的沈小姐,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儿聊的话题没一个能让郡主开心的。

这谁知道呢。

宁玉瑶望着亭外飞过的鸟雀,转眼即将入夏,熠哥哥离开快一年了。

上一次秦将军他们追着北穆打了三年才让他们消停,这一次恐怕会耗时更久。

*

被宁玉瑶挂念着的秦熠,此刻正率领先锋营的兵士们隐匿在戈壁滩上的一处断壁后。

他盯着远处夕阳下悠闲的羊群,忍不住咂了咂嘴。

越深入北穆,越是荒凉。他们已有许久未曾尝过肉味,实在是馋得厉害。然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羊群在牧羊人的驱赶下慢慢走远。

旁边的小兵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种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严耕一脚踹向那个小兵,低喝道:“少废话,注意戒备。”小兵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吭声,其他人也都噤若寒蝉。

他们现在已深入北穆腹地,下一步计划攻打的是距离王城仅有两座城池之隔的彔安城。秦熠奉令率领一支千人的轻骑小队从拉布戈壁绕行,对彔安城进行包抄。

出发前,秦柏特意下令,不管途中发生何事都不得耽搁,否则军法处置。此时他们就是在拉布戈壁的入口处。

等到羊群完全消失不见,秦熠这才下令继续前行。

他们沉默着在一个巨型的岩石阵中疾行。

戈壁上的风很大,风从远处吹来,带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秦熠立即勒马示意停下,他凝神侧耳倾听,片刻后轻声说:“我和严耕过去看看,其他人注意隐蔽。”

他们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

岩石阵中有一片空地,那里屯扎着许多北穆士兵。

严耕大致估量,至少有两千人。当初随文攸礼一同前往雁京的巴其特在人群中高声呼喝着,而秦熠则望向旁边那位约摸六十岁的北穆老将,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是北穆大将札木哲,他作战极为悍勇,且凶狠残暴。但凡他带兵侵犯大宸,必定下令屠城。秦熠的祖父以及他阿姐的两个孩子,皆死于札木哲之手。

但秦熠知道此刻不是报仇的时候,他必须尽快赶赴彔安城支援。

正当秦熠打算与严耕撤退时,有两名北穆士兵走了过来。

秦熠和严耕对视一眼,心中盘算若被他们发现,便一人解决一个。没想到这两人在距他们不到两米之处停了下来,这两人只是过来小解。

若能不引起敌人察觉,秦熠定然不会打草惊蛇,他与严耕警觉地盯着那两名北穆士兵。

那两名北穆士兵一边小解一边闲聊:“听说雅赞城里的贱民已经向大宸投降了?”

“不止雅赞城,前面那些被大宸占领的城池都投降了。”

“哼,贱民就是贱民,这次去把他们全杀了,看谁还敢投降。”

“将军打算先拿谁开刀?”

“落茳城……”

两名北穆士兵小解完毕渐渐走远,声音也慢慢消失不见。秦熠打了个手势,示意赶紧撤。

等到远离北穆驻扎的营地,严耕才小声问道:“怎么办?”

定北军与北穆交战多年,大部分定北军兵士都能听懂一些北穆语言,这两个北穆士兵的交谈,秦熠和严耕听得清清楚楚。

秦熠有些犹豫。落茳城留下的守军不多,若是真让札木哲带兵过去,恐怕很快就会被他重新占据。

但他们出发前,父亲特意下令,必须尽快赶到彔安城。否则一旦他们支援不及,率先攻打彔安城的定北军将会反被北穆包围,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先回去再说。”秦熠打算再好好思量一番。

回到先锋营隐匿于巨岩丛中,原本正在摆弄一团黑色粘稠液体的士兵们,见满脸肃穆的秦熠和严耕归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棍,“秦都司,旅帅,发生什么事了?”

秦熠没有回答,反倒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们指向一块岩石道:“那岩石中有个洞穴,里面都是这种黑色之物,模样很是怪异,我们便弄了些出来看看。”

秦熠看着地上的黑色液体,并未看出有何特殊之处,但它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突然,他想起一事,从衣襟中取出火折子掷向那团黑色液体,只听“轰——”的一声,那团液体瞬间燃起,把旁边的兵士们吓了一跳。

“好家伙!燃得这么快!”

秦熠嘴角微微上扬,果然是北穆禁物——黑油。他果断下令:“留五十人随我截杀札木哲,严耕,你率其他人速速赶去支援彔安城,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严耕一惊,秦将军言及军法处置,绝非虚言,他欲张口相劝,可秦熠却道:“札木哲必须留在这里,否则不但之前攻占的城池会被他重新夺回,身处北穆腹地的定北军也会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听秦熠如此一说,严耕知道他所言在理,然而,“只有五十人,你们如何敌得过札木哲?”

秦熠低头看向地面上燃烧着的黑色液体,眼中映照着熊熊火光,他微笑着说:“我们不硬拼,有这些东西,用火攻过去。”

严耕略一思忖,便明白他的意图,用力拍了拍秦熠的肩膀,转身带着其余九百多人离去。

秦熠望向留在原地的兵士们,“放心,我不会带你们去送死。”

兵士们反倒笑了,“秦小将军太小瞧我们了,若真能杀了札木哲,我们即便死在这里又有何妨!”

他们皆是土生土长的定州人,谁没有家人死于札木哲的屠城令下?若能为家人报仇,即便身死亦是幸事。

“好,你们带我去发现这种黑色东西之处,我们好好商议下接下来的计划。”

*

戈壁滩的夜晚寂静无声,唯有风吹过裸露的岩石,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札木哲躺在毛毡垫上,并未入睡,他在脑中思考着明日抵达落茳城后,要如何给那群贱民好看。

待到夜深,他欲就寝之时,突然嗅到一股刺鼻气味。

这味道……是黑油!札木哲面色一变,迅速起身向帐外冲去。

只见营地外的山岩上站着十几人,正往他们的营地泼洒黑油。瞧见有人出来,他们同时朝这边射出带火的箭矢。

札木哲大声喊道:“快拦住那些箭!”

但已然迟了,火箭落在黑油上,整个营地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这是什么鬼东西!”沾上黑油的北穆士兵在地上翻滚着,试图灭掉身上的火焰,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翻滚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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