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今天要见的犯人不久前才被下了判决书,终审判决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眼前的男人三十来岁,文质彬彬,白皙的皮肤,带着金丝边眼镜,谈吐斯文,虽然身着囚服,却依旧表现得自信满满,丝毫不显得狼狈。

他被指控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千万家产的继承人。

事实上他一直没有认罪,他始终辩解他的妻子是自杀,可惜,铁证如山。

男人看了竹韵片刻:“美人,你不是警察。”

竹韵淡淡一笑:“你怎么笃定我不是警察?”

男人微微仰头,往后靠在椅背上,十分自信:“首先,文职警员不会来监狱见我们这些所谓的杀人犯,其次,作为刑警,你皮肤白皙细腻,不是那种长期跑现场的,整天风吹日晒的人,手指干净修长没有老茧,没有练过枪,身材嘛,”他的目光像蛇信子般在竹韵身上上下舔舐,“过于纤细,缺乏肌肉,显然你也没有经过专业体能训练,毫无力量可言,无法与嫌疑人搏斗,所以,你不可能是警察。”

说得不错,可惜,对现在警局组织机构了解不足。

竹韵缓缓拿出刚拿到手不足一天,还没捂热乎的证件。

实际上这不是正经警官证,不过是为了让竹韵方便出入市局给她的临时出入证,包了个市局的外壳。

如果男人谨慎些要求打开给他看,他就会发现竹韵在唬她。

“你错了。”竹韵得意地一笑。

男人瞬间愣住,随着手铐脚镣“哗啦”一声,他身体猛地前倾,好像不相信般要将证件上的信息看个仔细。

原本膨胀的自信心一下被击倒,男人愤怒地咆哮,挥舞着胳膊企图挣脱手铐。

守在门外的警员听见动静冲进来一左一右按住男人,厉声喝道:“老实点,坐下。”

男人被压制得无法动弹,红着眼:“你怎么可能是警察。”

竹韵收起证件不急不慢。

男人对自己极为自负,对任何事情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欲,一但事情偏离他的控制,他便会发怒。

平时他做事谨慎,细心,没有破绽,可一旦他开始发怒,就会失去理智,这是最容易侵入的时候。

他不是需要她治疗的病人,他是个杀人犯,没有必要对他客气。

竹韵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的妻子,是你杀死的。”

男人还在扭动身子,他发出渗人的“咯咯”笑声:“谁让她不听话,她本来就是应该自杀的,如果最后不是她反悔了不想死,我也不用勒死她。”

竹韵乘胜追击:“因为她没听你的话,你生气了。”

“当然,”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这一年多以来,她一直活在我的摆弄之中,我叫她去死,她就必须听话。”

从一开始,男人与妻子结婚就是冲着那千万家财,从认识起,他便对女人实施精神控制,一边贬低她,否定她,一边表露只有自己才接受她,爱她。

婚后,男人安排了自己的情人在家里做保姆,开始在家中制造各种灵异事件,比如房间里突然闪烁的灯,可每当女人惶恐地找他去看时,都会发现,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异状,是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加之保姆对她不屑的态度,女人逐渐陷入自我怀疑,在男人各种的言语引导下,开始了自杀行为。

只有女人死了,他才可以和情人一起名正言顺地拥有那些财产。

可在最终关头,女人放弃了自杀,她想活着,她对这个世界还充满了眷恋。

在暗中观察的男人怒不可遏,从身后用绳子勒死了女人。

男人讲述完整个过程,半低着头,眼珠向上看着竹韵:“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你是警察?”

竹韵合上笔记本放进包里,站起身:“慢慢感受失去掌控的滋味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

……

封析扬蹲在监狱外花坛的花台上,他来接他出狱,可其实这四年,他没有来探望过他。

重回市局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犹豫了很久,直到他意识到一味逃避解决不了他的心理问题。

他把请求调回刑侦支队的报告交到市局的时候,手在发抖。

那天,他与宋庆来谈了一个下午,他尽量表现得轻松,可以正视过去。

他骗过了宋庆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放在裤子口袋里捏成拳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走出办公室时,他的手已经僵硬得无法自己张开,手心里是四个深深的指甲印。

那股对香烟的渴望再次在身体里涌动,封析扬抿着唇忍耐。

“哗啦”一声,监狱大门上的那扇小门打开。

一个满头白头,神情有些木讷,佝偻着背,看上去有七十多岁的小老头走了出来。

他就是因在瑞祥金店劫案中指挥不当,导致重大死伤的市局前任支队长——陈故,其实,他还不到六十岁。

封析扬站起来轻轻喊了声:“陈叔。”

陈故怔了一会才缓缓扭头。

封析扬正要走过去,却见监狱大门又一次打开,这次从里面出来的人是竹韵。

竹韵见到封析扬一愣。

封析扬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竹韵,只顿了一瞬,冷漠地冲竹韵一点头,上前扶着陈故低声道:“陈叔,车在那边,我送你回家。”

陈故没有子女,入狱后不久妻子受不了打击病逝,那个家,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

封析扬沉默地开着车,陈故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一路无话。

半晌,封析扬艰难地开口:“陈叔,对不起。”

他在为他四年来的不露面道歉,却没有说这四年他也自顾不暇。

过了好一会,陈故才看向前方,声音沧桑:“是我连累了你,这些年,你不好过吧?”

封析扬喉咙微微动了一下:“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又是一阵静默,除了轮胎与地面摩擦的胎噪声,小小的车厢里仿佛失去了一切的声音。

“因为我要赎罪,”陈故毫无征兆地开口,“我还没有还清我的罪孽,没有脸去见那些因我的错误死去的人质和战友。”

他没有告诉封析扬,刚入狱的那两年,他不止一次企图自杀。

陈故继续说:“你我都从那个案子里被撤下来,可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两个劫匪为什么要假意投降,炸死那么多人吗?你不想查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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