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白茗裹着被褥趴在软垫上,小巧精致的下巴枕在蒲团边,正借着正龛上的烛光翻着话本子,面前则是白氏一族已仙去的祖宗牌位。

忽然,正龛上靠右的牌位轻轻晃了几下,一个黑影从她身上飘过。

“祖父。”

闻声,上方的黑影一顿,片刻后移至她面前,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蹲下,伸出手掌朝她晃了晃。

“祖父,我修道了。”

老人拄着拐杖的手微微一抖,原本皱皱巴巴的脸因激动而焕发出光彩,眼睛也愈发的明亮起来,连连说着:“好,好,好!”

白茗却摇头,故作为难的样子,恹恹道:“祖父,可是父亲不准我随便出门。授我道法的那位住在城郊的一处竹林里,要是不能出去,这道也就修不成了。”

世间修道之人本就不多,能够修成的又少之又少,她修道的事左右对白氏一族是有益处的。

见面前的老人皱眉思索,她继续说道:“那,要不然您去给父亲托个梦。”

京城女子不能随意出门,大家闺秀更是如此,别无他法,她也只能给祖父上上眼药,让他去父亲梦里说道说道。

话音刚落,面前的牌位又晃动了一下,祠堂里恢复了往常的沉寂,女子的粉唇向上微微扬起,继续低头看起缠绵悱恻的话本子。

次日清晨,白老爷带着白炎来了祠堂。

“茗儿,你学道了?”

白茗被两人扰了清梦,顺势打了一个哈欠,点头承认:“嗯,昨日刚学的,在城郊竹林里,大哥知道。”

白炎怔了一瞬,他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大哥,竹林里的那位老人是个老道士,他说我天赋异禀,是个修道的好苗子,非得教我玄术。”白茗爬起来手脚麻利地将被褥叠好,顺手递给白炎,“这不,昨日我稍微学了几招,就能看见祖父了。”

白炎慢慢想起那年冬日他与白茗一起见到的那个老人,好像还有一个布袋子,是老人给白茗的及笄贺礼。

“那个布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白茗露出脖颈上带着的玉坠,清润细腻,成色极好,是上品的羊脂白玉。

“这是那位给的见面礼,所以及笄之日天降五彩霞光。”白茗随口胡诌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尽量将那日的异彩掩饰过去。

白炎只需稍微想一下便道出了关键:“所以,你昏迷也是这个玉坠的原因。”

“是,也不是。这枚玉坠里有老人渡的修为,他原是一片好意,奈何我承受不住昏了过去,许是后来慢慢吸收了,才又醒了过来。”

如此,所有的事情都能合理地串在一起,这下父亲和兄长应该放心了吧。

白老爷听后微微颔首:“可是可以,但若是要去城郊还得让你大哥或者二哥接送才行。”

“父亲,我很厉害的,不信你看。”

说罢,她顺势朝院中的大树甩去一张符咒,黄符瞬间燃烬,嘣的一声,大树被拦腰劈断。

白承父子俩齐齐睁大了双眼,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半晌后,一道不可思议地声音响起:“茗儿,你才学了一天就这么厉害?”

白茗昂起脑袋,得意地一笑:“那位也是这么说的,父亲,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随你,但晚饭之前必须到家。”

白承朝她摆摆手,算是允了她独自出门。

身旁的白炎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抬手轻轻刮了一下自家小妹的翘鼻,夸赞道:“茗儿,真厉害!”

白茗朝他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哥,我看你印堂亮红,眼泛桃花,想必你的真命天女不日便会出现。”

不想到尽一语成谶,不过半旬时间,白家已然天翻地覆。

修道之人有三不算,不算自身,不算亲缘,不算身负罪业之人。如算,是与天道对立,必遭天谴,所以她也只是单单看了一眼白炎的面相,并未深入卜卦。

不知从何时起,京城的街头巷尾流传出一句话——天降圣女白书韫,五彩霞光兴国运。

恰逢羯胡在边境频繁地出兵挑衅,扰得彭城周边各乡的百姓苦不堪言,驻城的云将军向圣上递了折子,请求攻打羯胡,平定疆域之乱。

于是,城中大片百姓聚集在皇城门口,跪求圣上下旨攻打羯胡,并欲让白茗也跟着一起上战场。

“皇上,这是城门侍卫递上来的万人血书。”

内官小心翼翼地将血书双手奉上,龙椅上的凌泽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冷声吩咐道:“给舒王送去,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是。”

内官退下后,大殿上只余他一人,随着青铜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凌泽阳的内心渐渐平静。舒王既然已经点了一把火,那他就再加点油,让火燃得越旺越好,最好将一切燃烧殆尽。

午膳后,太后差人传了话来。

说白家三女白书韫不过一介弱女子,上了战场便是有去无回,让他好生考虑着。

“母后倒是仁义。”

凌泽阳思索一番后,拟了一道圣旨,递给了还跪在地上的内侍:“你回去告诉太后,万民请命,孤不能拒绝,但若是白家应了这旨意,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奴告退。”

内侍回了福寿宫,将圣旨呈上,并原封不动地转述了凌泽阳的话。

“皇帝是越来越会做人了,”太后浅抬素手,将圣旨合上递给辛内官,“酉时一到,你便去白家宣读。”

“是。”

日暮时分,当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隐匿在群山之下,万家灯火燃起,白宅门前来了位不速之客。

“噔噔噔!”

箓竹敲了敲紧闭的房门,急切道:“小姐,宫里来人了,老爷让您赶紧去接旨。”

白茗正在屋里捣鼓着丹药方子,蹙起眉头问道:“我去接什么旨?”

“奴婢也不知道,来的内官大人说是皇上给您的旨意。”

白茗瘪瘪嘴,碎碎念着打开了门,跟箓竹去了前厅。

此时,前厅已摆上了香案,白老爷携白家众人正跪在地上,堂上站着宣旨的内官。

“大人,父亲。”

白茗朝着两人福身行礼后,去了白承身旁跪下。

继而辛内官手捧黄绫,尖细着嗓音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白家三女,性资敏慧,敬慎持躬,德才兼备,素有柔明之姿,朕心甚悦。值白书韫待字闺中,赐其皇后尊位,宜令所司,择日册命。钦此!”

堂下跪着的白老爷和白茗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埋着头呈叩首状。

辛内官弯下身子,朝着白茗低声说道:“白小姐,接旨吧!”

只见女子头顶的珠钗颤了颤,又缓缓偏过头去看向白老爷,见白老爷点头,她才伸出双手接了黄绫。

“民女,跪谢圣恩!”

“白小姐,老奴先在这里恭喜您了,”辛内官面带笑意地将白茗扶了起来,“您能入宫,太后娘娘也是欣慰的。”

白茗起身后抬眸,嘴角扬起的弧度十分得体,朝着面前的内官福身道:“民女谢过大人。”

辛内官亦是躬身回礼:“老奴先行告退。”

说罢便独自退了出去,白承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炎,随即紧跟着上前,朗声道:“草民送大人,大人慢走!”

等两人出了前厅后,屋子里顿时没了声响,气氛变得异常沉闷。白茗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黄绫随意地丢在桌案上,斜靠着一旁的楠木椅子,颓然地趴在案几上。

白夫人不忍,欲上前劝慰,却被白炎抬手制止,让她带着杜姨娘和溢儿回了后院。

“大哥,茗儿不想困在皇城内。”

“好。”

白茗疑惑地看向白炎。

白炎轻笑一声,说出了让她大为吃惊的话。

“趁着圣上还未昭告天下,大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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