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去时，却不是坐沈砚山的马车。
裴之彻不知何时谴下属弄来瞧着就极尽奢华的车驾，先是不容置否地将她塞入马车，而后三言两语冷冷地打发了小皇帝去乘另外一驾马车。
她就知道，自己偷溜出宫的事，教裴之彻发现了他就根本不可能不生气，也就是勉强良心发现，没有当场说些什么，给了她面子。
程素朝忐忑不安地坐在角落，盯着地上铺着的毛毯，选择保持沉默。
没过多久，裴之彻便堂而皇之地往她身侧一坐，指节往车壁上轻叩，马车便开始晃起来，慢腾腾地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低头理顺她坐皱的裙摆，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不咸不淡道：“此回念在娘娘初犯，便不与娘娘过多计较，若是再有下次，娘娘是觉得奴将沈太傅的腿打折了，还是将整个坤宁宫的下人都换了才好？您清楚的，奴不比这文臣武将，眼里可是一点沙子都容不下的。”
“你别——”程素朝霍然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唇，又低下头，“我错了，下回不会再有了，我不会私自出宫了。”
裴之彻轻笑一声：“娘娘嘴上说的好听，心底却没有丝毫认同吧。”
本来这就是为难人嘛，她还要心服口服地表示认同不成？
她不敢说话，沉默地听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埋进大氅里，像是冬日里毛茸茸的银喉长尾山雀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眸子。
“果然，娘娘还是要怕人才好，恐惧在侧，便不会大着胆子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举动。”裴之彻沉声道，语调平淡，没什么起伏，“娘娘如今伤着脚，臣舍不得罚娘娘，可胸中烦闷至极，娘娘以为臣该如何是好？”
这下完了，裴之彻是真的生气了。
程素朝拽了拽他的衣袖，裴之彻顺着她的动作看过来，与她的目光对上。
她不躲不避，摆出一副示弱的姿态，低声喃喃，似在解释，似在倾诉，希望以此来打动他：“那日，明觉寺那日我真的很怕，死了那么多人……我从马车上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胆子，就凭着一番意气，林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生怕会踩到什么，蛇又或是更可怕的东西，那荆棘的刺也很锋利。可比起这些，我知道我要跑远一些，这样才能活下来，可是那里太黑，眼前看不见什么，一脚踏空便滚了下去……若不是有芳菲来找我，我可能根本撑不过去，会被那些人轻而易举抓住的……”
“我没有想忤逆你的意思，可能在你看来就只是见过几面的交情，但芳菲对我来说是救命恩人，很重要的，我不可能去陇安，或许以后见不了几次的……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说到最后许是联想到自己这一年来的剧变，她的声音很轻，眼眶红了一圈，真真切切地感到无助的恐惧。
裴之彻抬手去握她纤细的腕子，轻轻揉捏了下，垂眸看着，瞧不出什么神情，语气不禁柔和许多：“……既然如此，为何要跳下车？不是很怕么，就为了护着小皇帝，他对你来说也很重要？”
“他才十岁，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让一个比我小的人陷入危险吧。”程素朝解释道。
“十岁啊——”他似乎想起什么，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淡道，“娘娘您这副心肠很容易死的，还会死得不明不白，懂么？”
“我、我自然晓得。”她又不笨，残酷的权力斗争在这都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你不狠，下一个死的就会是你。
可她还是适应不了，她不适合皇宫，纵然她逃避不开，她也天真地希望自己能变得慢些。
生怕自己融进去了后，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是不是看见路上可怜的阿猫阿狗您也会想帮一帮？”他喟叹一声，“独善其身，才是保命之道，娘娘总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要是奴一时没看住，让那些人得手，您可能就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垂下头，嘴角耷拉着：“那也只能认命了吧。”
“……”
裴之彻又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替她揉开紧紧皱起的眉头，神情有所苦恼，却又好似自得其乐：“欸，奴可真是给自己接了个大麻烦。”
程素朝将自己的担忧问出来：“那你还要处置沈太傅他们——”
“娘娘都求情到这个地步了，便算了罢。”他顿了顿，手搭在她肩头，“但娘娘得答应奴一件事。”
“什么？”她听得一头雾水。
裴之彻瞧着她单薄的身形，自顾自地道：“只是偶尔凑巧杀了个人，就算学会弩弓还是不可，伤好以后便跟着奴学些防身的手段罢。”
程素朝更觉茫然：“学些防身的手段？”
一个月后，程素朝被绾春指导着穿好那身瞧着简单实则相当复杂的妆花织金贴里，为了方便，裴之彻还特意让尚衣监的人将宽大的琵琶袖改成了窄袖。
等她刚换好衣裳，裴之彻人便到了，似乎瞧着衣裳合身，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将她带去空旷的阴凉地。
她好奇地问：“要怎么做？”
“先打好基础罢。”裴之彻说着，便上手替她摆好姿势，而后往一旁的躺椅上一坐，翻开了折子。
怎么说呢，基本功是扎马步，她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可坚持不到多久，她就觉得双腿都在打颤，皱起整张脸来问他：“还有多久？”
“这么说也要半刻吧？等奴看完第五份折子再说。”他头也不抬地道。
程素朝咬牙坚持了片刻，实在撑不住，没等他说可不可以，便自己站起来，扶着一旁的柱子歇息。
正好裴之彻丢下不知道第几份折子，笑着去帮她倒了半杯水递给她，说：“不错，娘娘倒是撑过了半刻，再绕着跑个三圈吧。绾春，你去陪着娘娘一道。”
“是，大人。”绾春行礼应道。
程素朝就着他的手喝完这半杯水，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不字。
跑步而已，她可以。
如今正是春日的早晨，阳光倒也不算刺眼，哪怕跑了第一圈她就浑身冒汗，还是坚持走完了最后的那半圈。
程素朝累得瘫在躺椅上，完全不想起来。
裴之彻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为所动，径直拉起她：“还没到娘娘休息的时间。”
“还、还要跑？”程素朝疯狂抬摇头，整个人抗拒起来，不必说明日一觉睡醒她必然感到腰酸背痛，腿都是麻的。
“不用跑。”他态度强硬地拉着她走，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她半信半疑地跟着他，等一条腿被架在木架子上时，她内心的抵触达到了顶点。
裴之彻让她站直，再整个人压下去，可这正压腿的柔韧度对她要求太高了，完全做不到。
见状，他只是不轻不重地评价了句：“看起来娘娘不是练武的好料子。”
“我是十六，不是六岁，这些早就定型了，你不能强求啊。”程素朝欲哭无泪，求他放过自己的这条腿，千万别好不容易养好伤，又被拉伤了韧带。
“问题不大，刻苦些，自然能有所成。”裴之彻却不放过她，让她尽力试，实在痛就缓缓，没必要全部压下去，能到什么地步就到什么地步。
程素朝转而朝绾春哭诉，大喊道：“绾春，你快救我！”
绾春却为她高兴，在一旁帮她打气：“娘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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