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央。”

寂静的空气被突兀的声线划碎,戛然打破了沉默,梁堰和还抓着手中的书。

第一声没应,留给他的依旧是一个纤秀的背影,裙子落下刮着枕榻边沿,同他的膝盖一点一点轻轻触碰。

若要说回应也是有一点的,置放在她脚下的外披被蹬下了地。

他唤了第二声。

比先前冷了些,也沉了点。

陈轻央记得最开始相识的时候,这人就是这语气同她说话。

她不情不愿转过身,干巴巴看着他,依旧是侧躺着,垫着头,下陷的腰身弧线很细,撑起的肩头很圆。

梁堰和将地上的外披捡起,盖在她身上,瞥了她一眼说:“换药了。”

“哦。”

陈轻央起身,将裤腿挽了起来,匀细莹白的小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膝盖缠着纱布却破坏了这精致的美感,纱布被男人一圈圈解下,原先无暇的肌肤上是一片骇人的伤口,两人坐的位置齐平,且梁堰和还要更高一些。

他喉咙发干,手指蜷了一下,最终没有伸手,而是让她把腿搭上来。

他上药的动作很轻,将药水用签子一点点蘸在伤口上。

“疼吗?”他抬头问了一句。

两人距离近的毫无边界,陈轻央抿着唇看他,一双眼亮亮的。

看样子是不疼的。

梁堰和接着低头上药,给她缠纱布时,指尖不可避免的触到了那层凝脂的肌肤。

手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回来,连圈数都比之前少了三圈。

接下去一路上,陈轻央躺的稳当如山,梁堰和坐的端方君子。

只是手中那书,却是翻也没翻一页。

马车走了一天一夜,最后换了快马疾行,终是在婚前一日赶上了。

这几日澹台殿无主,宫人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窜,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她们照单全收,也不知道什么能用,什么用不上。

好在老天得眼,消息送来澹台殿,六公主回来了。

成婚前夜宫里紧锣密鼓的安排着,各宫娘娘也遣人送了礼来。

天适才亮了一角,她便被拉起来梳妆,今日她笑容满面,不在皱眉不展,妆容都明媚三分。

梳妆嬷嬷看了眼前一亮,六公主底子好,五官更是精致的少见。

往日不得圣宠淹没了光彩,如今嫁做人妇,想来是能享享福。

陈轻央未罩盖头,而是用喜扇遮面,本应去大殿之上拜别靖帝与生母,然她生母早逝,皇后娘娘称病未来。

将繁琐的事宜省略,她欠腰行礼,拜别帝王。

靖帝收敛了帝王气势,站在那却依旧高大威严,他的身后是宫嫔,面前是朝官,神情都叫这四周的喜红色柔情不少,看向她时的那双眼罕见的流了些真情,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说:

“前路自珍”

陈轻央握着喜扇的手一颤,长睫簌簌看向他,那双眼似在看她,却也不是在看她。

她的声音温和道:“谢父皇。”

她坐上了出宫的马车,没有与亲人分别的难过伤怀,眉目浅浅垂落,在盖头落下之后却是一滴眼泪融在了这件华美的喜服之上。

从今以后这座殿宇,再也不是禁锢她的囚笼。

掐着吉时,公主车架到了定远王府。

拜过天地,行完礼。

她已经算不清过了几个时辰,在媒人最后一声唱呵下,她跪了最后一次,跪完起身时,有一只手撑起了她。

那双手很大,扶着她的动作沉稳有力,将她支撑起来。

被盖头遮盖的视线看不清全貌,这双手却是不曾放开过她,接下去的一路都是搀扶着。

她心里想,或许一切也不是那么糟。

进了洞房,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窈绮了。

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她也只带了一个人出来。

有那么一刻,荒诞之感将她包围。

她居然嫁了。

“公主可要用膳?”窈绮上前询问。

从天亮开始梳妆,她便未曾进食,如今的确是饿了。

她还未答,门口便有下人敲门询问,“王爷早先命膳房备了小食,公主可要用膳?”窈绮眼睛也是一亮,没曾想驸马这般体贴。

陈轻央点了点头,窈绮便去取餐盘,都是一盘盘精致的小碟,用来夜里裹腹刚刚好。

前院的动静已经散了,没多久就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一如既往的稳重,却又同平日有些区别。

不过既不是娶日思夜想惦记的人,想来也不值得他慌乱就是了。

窈绮已经出去了,行完最后的礼数,饮下合卺酒,他们便真的是夫妻了。

屋内敞亮,二人既是旧相识,新婚夜也就少了羞赧。

梁堰和已经脱去了喜服,素日冷淡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

今日喜事,应当很多人灌他的酒。

“我先去收拾一下。”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说完,便将这个房间留给了她。

陈轻央应了一声,也开始解头上带着的冠钗,这个房间很大,那张床能容下三个人,铺了襟子,还洒满了很多桂圆红枣。

她看的有些心不在焉。

梁堰和洗漱完进来,就看她正对着床发愣,他问道:“可是困了?”

陈轻央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漆黑、明亮。

就连这原本空旷的地方都变得狭小起来,热意阵阵,她起身,涂了口脂的唇张张合合,半响才说出了声:“我先去洗漱一下。”

“好。”

出了内室,陈轻央洗净脸,便站在浴桶边上发呆,她觉得有些话应当提前说清。

等她磨蹭好出来,就看到梁堰和还坐在那。

她主动唤了他一声,“王爷。”

“怎么了?”

梁堰和起身朝她走过来,落拓挺拔的身姿很高,二人也靠的很近。

陈轻央吞了口水,有些不敢再说,舔了一下唇,仍旧有些谨慎的看着他,然后温温吞吞的说:“我想和你商议一件事情。”

“你说吧。”

“你我二人婚后井水不犯河水,我暂避你屋檐之下,届时你想要的,若我有,你尽管拿去。”

“好。”

似乎未料到他这般好说话,陈轻央有些受宠若惊。

“今夜先睡吧,”梁堰和内心一叹,一挥手,烛灯熄灭,室内瞬间归拢黑暗。

两人皆在黑暗之下,架不住屋外的华光照进来,依稀能叫人看的清四周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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