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三人对峙
喧闹夜市,沿街有个老翁正捧着草木棒子,高声吆喝着。
“卖糖葫芦咯,香甜的冰糖葫芦。”
那草靶子上斜斜地插着许多糖葫芦串,红的是山楂,粉的是草莓,橙的是甜橘。表面还都覆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吸引了慕溶月情不自禁地驻足观望。
而一旁的宋景渊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见慕溶月目光流转,神色兴致盎然。便主动开口道:“给我各来一串。”
“哎!”
那老翁一见到宋景渊,顿时挺直了腰板,从中选了三串果粒最为饱满的双手奉上。
“国公大人,这是您的糖葫芦,请收好。”
宋景渊看了一眼慕溶月,慕溶月便笑弯了眼,主动接过了竹签。
两人踩着夜色,继续在河畔漫步。
“这般红润甜脆的丸串,我只吃过一次,还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慕溶月望着手中的糖葫芦串,不禁陷入了缅怀之中,“这似乎……是叫做‘冰糖葫芦’的小食?名如其物,真是可爱。”
说完,她轻轻尝了一口,咬碎了那层冰糖,果真和想象的味道一模一样。清脆甜润。
宋景渊笑了一下,道:“永安虽不比京城繁盛,但却不缺这些琳琅满目的点心。”
“我知道。”慕溶月笑着看向他,“在来这儿的路上,我便见识过了。当时只是远远地隔窗而望。其实,我很想下车来瞧一瞧,只是又觉得……不太合时宜。”
宋景渊摇了摇头,认真道:“你来我府上做客,便由我的规矩来。在我这里,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便就不算是不合时宜。”
慕溶月心中一暖,唇角不由得挂上了一抹笑意。
说完,她抬头瞭望,如今四下无人,她终于有机会与他独处。
于是,鼓起勇气,重提旧事。
“宋大人,当年的事……”
“我要向你说声迟来的对不起。”
“那时,我利用了你,让你陪我一起圆谎。可到头来,却没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提及往事,慕溶月垂眸,被树影遮盖的眉眼里多了几分落寞。
宋景渊停顿了顷刻,只道:“如此看来,当初那个赌约,是我赌赢了?”
“算是吧。”慕溶月调整了情绪,才重新抬起了眼来,“你说吧,我愿赌服输。”
宋景渊故作思索状。
“可是,你已经答应了我在除岁宴上奏琴献唱,我目前还没有别的什么要差遣你。”
“宋大人,我还没有傻到会以为弹一首琴便是这赌输的代价。”慕溶月却坚持要得到他的答复,“别总是吊着我的胃口了,宋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吧。”
宋景渊轻笑了一下。
“我说的都是实话。”
慕溶月愣怔几许:“我以为,你此次叫我来,便是让我履行赌约的。”
“你可以这么想。”宋景渊说,“或是,你也可以当成,我只是来找你叙旧。”
慕溶月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
关心她与谢羡风和离后,是否会一蹶不振,自甘堕落。
慕溶月不禁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了解她全部的心事,了解她的骄傲……还有她的把柄。
偏偏她还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谢谢。”
慕溶月轻声说了句。
恰好此时两人又路过了一个糖葫芦小摊,慕溶月便指着那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笑道:“我能再要一串么?”
“当然。”
宋景渊轻轻扬首,那小摊贩便得令一般挑了一串翠红的冰糖葫芦摘了下来。
慕溶月正要伸手去接,视线中心却忽然多了另一道身影。
横空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那糖棍之上,阻碍着她去取回那竹签。
那修长的手指,手背还隐约勾勒出道道青筋。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甜腻的果子。”
头顶倏地响起一道阴晦的嗓音。如松烟墨般凝重,掺着化不开的生冷,沉郁。
慕溶月抬起头,一抹熟悉得化成灰也认识的身影,就这样蓦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是谢羡风。
慕溶月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慌乱,她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谢羡风。但只有一瞬,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绪。
慕溶月手指稍一用力,便夺回了主导权,将那串冰糖葫芦重新拿稳在了手里。
“不,只是你不喜欢罢了。”
“可我从未见你吃过。”
“那只是因为,我一直迁就着你。”
只因他从不嗜糖,她的餐桌上便再也没出现过甜食。
她总是迁就着他的口味,迁就着他的脾性。
慕溶月攥紧了竹签,目光如炬,一字一顿,丝毫也不退让:“如今,我不想再迁就了。”
从前在将军府时,她似乎总是习惯了看着他的眼色度日。他喜欢的,她便买来讨他一笑。他指名的食物,哪怕不喜欢,她也会囫囵吞下。
她了解他的一切喜恶,可渐渐的,却开始忘了,原本的她是什么样的。
她开始忘了,她最应该迁就的,是自己。
何必要委曲求全呢?他不会记住你的好,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
谢羡风没有搭腔,而是径直看向了一旁的宋景渊:“我还以为,你的口味是随着身边的人而变化的。”
话音落下,慕溶月惊讶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说完,谢羡风自己也顿了一瞬,许是慢半拍地察觉到自己话里竟藏着几分无意识的讥讽。
“不过是一串糖葫芦而已,谢大人也要如此苛责?”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宋景渊终于开了口。他不紧不慢地又从小摊上拿了两串冰糖葫芦,一并递给了慕溶月,算是为此事一锤定了音,“拿着吧,既来了永安,便是我宋景渊的贵客。糖葫芦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说完,他笑谑地看向谢羡风,眉尾微挑。谢羡风微蹙眉头,却无意与他纠缠,便收敛了锋芒。
“宋国公,我与内子谈家事,请回避。”
宋景渊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直接退让,而是看了一眼慕溶月,仿佛在等她开口。
“不必劳烦宋大人了,”慕溶月却主动起身让了位,抬眸看他,“谢将军,借一步说话吧。”
两人来到了桥头的另一处,远离人烟,静僻了许多。
慕溶月的神色淡如白水。
“谢将军找我有何事?”
谢羡风将语气尽量地放柔和了几分。
“叶萤抢走的簪子,我为你取回来了。”
说完,他摊开手心,掌心之中,正是那枚金光闪闪的发簪——是她新婚时,戴的那枚头簪。
话音未落,又道:“待事情处理完,我也会搬回府中居住。”
可是,都已经太晚了。
慕溶月很想移开视线,心头却又止不住的酸涩。
她似乎已经养成了惯性。
在看到金簪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不是排斥,而是鼻酸。
委屈得鼻酸。
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
她爱着他时,总是很好哄的。他每回做了什么事惹她伤心,只要稍微一低头,亦或是给她一个台阶,她就已然心软,上赶着原谅了他。到了最后,慢慢的,他便觉得,她就是这般的软骨头,是没有脾气的。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再维持彼此相敬如宾的表象——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又有什么意义呢。
已经太晚了。
谢羡风又倏地打断了她:“你的寒症可是好些了?”
再开口时,慕溶月的语气已是冷淡了许多。
“将军此番关心,未免来得太晚了些。”
谢羡风知道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便又将声音放低了几分。
“那日,没给你请郎中,是我不对。”
“我已经听女使说过了来龙去脉,你心怀慈悲没有错。下次,我会先问清缘由。”
慕溶月情不自禁苦笑了一声——她病得快死了,他一句“是我不对”,便轻飘飘揭过。
这公平吗?
或许,在她选择孤注一掷嫁给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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