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卜易听不见,也看不清。

在他的眼里,顾棉早已化作了那个身着锦衣的妖魔,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臣服本王是你唯一的生路。”

看着他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睛,顾承年竟是轻笑着鼓了鼓掌。

“一个月,本王要你们彻底将他的傲骨打碎。”

顾承年的声音很随和,“如果一个月后他依然不能为本王所用,那么就送他上刑场吧,不要给我那太子皇兄任何可乘之机。”

周卜易死死捂着自己的腿骨,难抑口中痛呼。

伤已经痊愈了,甚至都不曾留痕,但疼痛的感觉已永远镌刻在了上面。

刻骨铭心。

顾棉逼着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他颤抖着起身,喊人进来。

与昨夜并无什么区别,顾棉丝毫不理会美人凶巴巴的眼神,直接挪开床把人抱起来。

为什么只要周卜易离开地面,就会松开捂着腿的手?

那地上有什么?或者不如说,曾经诏狱的某块地上,有过什么?

是什么,让这个常年在边南关过着刀尖舔血日子连死都不惧的人,怕成这样?

怕到即使伤好了,也依然会幻痛。

顾棉几乎已经可以笃定了,周卜易正陷在过去某段恐怖回忆里无法自拔。

顾棉抱着美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森然冷厉,“给本王把这殿内所有能钻人的地方用棉花和软布堵死!”

“本王只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之内堵不完,本王拿你们的头颅来填!”

“是!”小厮们战战兢兢应了,然后一哄而散,找棉花的找棉花,寻软布的寻软布。

“王爷……”内院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管家,许永元捻着提灯走进,“府里存货可能不够,老奴带人采办着?”

顾棉“嗯”了一声。

母妃新丧,他要守灵三日,每夜直到卯时方能回府。

那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他不能放任周卜易就在床底下过夜。

殿内正在“大兴土木”,顾棉只能抱着人出去。

“你安分点行不行”,顾棉不自觉收紧了手,“本王已经很累了。”

他在灵堂跪了一夜,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疲惫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他的心神。

檐下雨声大了,墙边靠着的纸伞还在淌水。

顾棉坐在躺椅上,强撑着眼皮,圈住不断挣扎的周卜易。

直到天彻底大亮,直到美人在他怀里精疲力尽瘫软下来。

顾棉松开手,带着浓浓的倦意阖眸。

廊上风雨交加,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风声雨声都不能打扰他们。

周衍咬了咬牙,克制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他真的很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还要让顾棉为他分神。

顾棉似乎睡着了,周衍费力抬起胳膊,揉了揉他的脑袋。

周卜易看着大雨倾盆,瓢泼下来,这昼竟如夜般昏暗。

“果然……”周卜易喃喃自语,“我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

——我本以为能一世护你于羽翼之下。

可现在他赖以自信的翅膀已经折断了。

周卜易出神地听着雨水叮咚。

他要快点走出来,再给他多一点时间,他一定可以走出来。

顾棉是被粥的香气唤醒的,一睁眼就看见他的美人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破碎的心有了一丝慰藉。

如果不是周卜易,他真的不知道在这举世皆敌的地方该如何坚持下去。

从前还有母妃,今后就只有周卜易了。

顾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美人稍微坐正了一点,他端起粥碗,还没威胁,美人已经主动张口。

——怎么这么乖觉?

顾棉的心颤了一下——他是不是在心疼我了?

“好乖……”顾棉叹息了一声,“要是你能一直这么乖该多好……”

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可以幻想幻想……周卜易对他其实有情?

美人皱着眉头在努力吞咽,顾棉喂得很慢。

周卜易一边喝一边往外吐,一边忍着吐一边继续往下喝。

顾棉想着,这样就好,至少周卜易能活着。

他还没来及庆幸,下一瞬,周卜易就将吃进去的那些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吐到无物可吐的时候——

他吐了血。

一时说不好是谁的难过更多一些。

顾棉抖得越发厉害,他给美人擦嘴唇的袖子快要抖出残影。

“好了好了,不许吐了”,顾棉声线颤得快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不许吐了听见没?本王已经叫人去熬药了……”

——周卜易,母妃已经离开本王了。

你怎么可以狠心,也离我而去?

顾棉的脑子乱得如那地上的粥一般无二,心里也一揪一揪的疼。

“是本王喂太急了,等会喝完药我们再来一次”,顾棉盯着自己袖子上的血色,没忍住哽咽了一下,他一顿,慌忙冷下声掩饰,“再敢吐脏本王的衣裳,本王就把你这只脏猫丢出去当野猫……”

“好啊”,美人揪住他袖子,明明白白看见那上面有血,“奴是不中用了,爷要丢就趁早,养熟了奴就来不及了,奴会认家。”

家猫是丢不掉的,它总会自己找回来。

——顾棉,我早晚都会把你送上那个位置。

在我死前。

家猫是丢不掉的,除非它死了。

顾棉眼睛里面好涩,一如奉源十一年那个秋日,醒来后只看见人走茶凉的时候一样苦涩。

——周卜易,求求你赶紧长点肉吧,为什么本王感觉你快要碎了……

顾棉抱着他的猫,穿梭在长廊里。

他不想等药了,他的猫好脏,他要去洗猫。

后院有一方浴池,池子够大,足够他施展了。

顾棉一股脑褪了脏污的外衫,然后一件一件小心翼翼脱去美人身上单薄的亵衣。

为什么?为什么夜夜都在跟着换,可周卜易衣衫内侧依旧永远满是血点。

周卜易啊,你身上的血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呢?

周卜易的眼神很奇怪,他带着叹息,安慰着顾棉,“一会别怕……”

怕什么呢?

顾棉搂着人下了水,不过只是一瞬,那池子里就铺满了血线!

那些游离的血丝从周卜易身体里流出来,然后散开,很快晕染红了整个浴池!

“奴身上的针,是中空的”,美人笑着看着他,“别怕啊王爷,要洗就快点,血流没了,奴可能会变成一具干尸。”

顾棉唰一下出水,他快要被这个混蛋笑得不能呼吸了。

周卜易那美艳动人的笑着实令人窒息。

——诏狱!

“周衍,你还能笑得出来”,顾棉眼底一片猩红,他手忙脚乱给人盖上柔软的毛巾,“来人!快给本王来人!”

“拿着本王的拜贴立刻去请华山泉!”

北离神医华山泉自幼与他母妃私交甚好,更是跟着她远嫁朝歌,见是他请,一定会出手的!

华山泉只要出手,一定可以取出这些该死的针!

美人忽然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似是想要叹息,却不知为何最终只是笑笑,“算了吧,我的爷……”

“华老今年春上就埋了。”

——华山泉死了?为什么他一点音信都没收到?

为什么死得如此突然,就如他的母妃一样。

如被晴天霹雳击中要害,顾棉两腿直打哆嗦。

深深的绝望和什么都不知道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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