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陆清和专心地望着她。

直到她讲到自己走错了路,撞见了拉货的那批人,陆清和的眉头微微皱起,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气听得谢辛辛有些心虚:“并非是我莽撞,实在是宣王府的园子既多又杂,我从小便不怎么认路……”

她从眼角偷偷看了一眼陆清和,才觉过味来——

不对啊,她在虚什么?就算是她莽撞又怎么了?莫非是怕陆清和担心自己?

她的心反应了过来,不容许自己在旁人面前矮了气焰,于是且直了直身子,默默闭上了解释的嘴。

陆清和却接着道:“北瑛王府也很大,园子很多,到时你嫁给我若怕迷路,需得时时跟在我身边才好。”

谢辛辛一怔。

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扯到那儿去了。

她看着他,仔细辨着他的神情。

阿凤握了半天马鞭,等不到里面的人说去哪,干脆向车厢里头问了声:“去哪儿呀谢掌柜?”

她一醒神,盘算了一息,便道:“先去衙门吧。”

无论后面有些什么事,世子那儿又有什么幺蛾子,她都得先找郭知州兑现诺言,弄清楚烧了自己全家的仇人是谁。

而边青昙的话又的的确确在她心中烙下了印子。

“若是谁知道当初帮助自己的人,就是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还能‘死心塌地’地替他干活,那得是什么度量?”

这话说的没首没尾,绝不可能是信口胡言,若非是在说青昙自己的身世,便是在暗示和她对话之人,也就是谢辛辛。

也就是说,害了爹娘的仇人除了北瑛王府,还有可能是赵都云。

可莲州谢氏与宣王府可谓唇齿相依,赵都云有什么理由灭了谢家呢?

她想不明白,所以她急切地希望拿到郭知州所言的卷宗,亲眼见一见真相。

正想着,车厢倏得一晃动,身子也随之朝边上一歪,惊得她即刻心神归位,低呼一声。

“抱歉,”阿凤忙道,“车轱碾上一块碎石,我之后再小心些。”

谢辛辛扶着自己胸口,接了一声“无事”,缓过劲来,却觉得身下“垫子”很是温暖,肩上有什么轻轻压了三分力,让她一时起不了身。

她错愕抬头,正好对上陆清和清澈如星的眼睛,含着笑意看她。

“陆清和你……”她下意识唤他,才发现自己仰倒在他怀中。

陆清和低低地应了,忽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扶着她肩膀让她借力坐了起来,既而含笑侧过头去不语。

她立时明白他是故意的!

这老狐狸,方才分明有意压着她肩膀让她坐不起来,这会儿又在装蒜!

谢辛辛气呼呼道:“你自重!”

陆清和也没想到她竟是在自己名字后接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一时凝了半瞬,转而认真对她道:“何谓自重。你难道不是要和我成婚么?不仅你我二人之间有过约定,且我已见过刘宛娘子,也算是见了你的娘家人,如今你要对我始乱终弃不成?”

他忽然说这许多话,听得谢辛辛一愣一愣的,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别乱说。”

这软嗒嗒四个字,说出来才觉得没气焰的很,谢辛辛索性上手欲去捏他的脸,直想把这人清贵得意的菩萨相捏成白面团子才好。

谁知陆清和偏头一躲,车厢又是咯噔一声一阵摇晃,谢辛辛一下子没收住力,哐当就往陆清和身上扑了过去。

陆清和忙一伸手——不是搀住她,而是将她结结实实接在了怀里。

谢辛辛将他一推,朝着厢外怒道:“阿凤!”

“抱歉,抱歉!”阿凤在前头一迭声地告饶,“这石板砖怎么翘起来了,哎唷,对不起公子、谢掌柜,下次不会了!”

这次轮到陆清和笑着道了一声“无事”。

谢辛辛怒目向他,不免觉得很没面子,忍不住道,“可我也未必要嫁给你,今日一见边青昙,倒觉得一切还有变数,去不去云京还要再说……”

哪怕没有动机,但万一,万一若是谢府失火的元凶不是北瑛王府,而是宣王府呢?她自然不必嫁去云京,在北瑛王府附近浪费时间……

且想着,才觉得身边似乎没了动静,抬眼一看,就见陆清和眉间蹙起深壑,满眼不解地望着她。

竟让她有一种错觉,觉得陆清和像东街那只呲着长毛的猫儿一般,那长毛猫儿每次被人驱赶,都是这样睁着一双困惑茫然的眼睛。

她忍不住想,自己是怎么了,总对他有些怪异的想法。

可陆清和又是怎么了,他从前提到成婚之事,不是从来不愿给她一个明白的答复么。

谢辛辛便向他解释:“总觉得青昙她是在暗示我,我的仇人,有可能是宣王府。若是如此,我就不必去云京,自然不必要嫁你了。”

陆清和不作声。

她又叫他一声,“陆清和?”

他不声不响,盯着她的脸庞,像是无声逼问着她什么,看得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一时心慌慌的,好像有花草在土壤之下萌芽,挠得她不知所措。

“你是怎么回事,你……”

她忽然说不出来话了。

车轮碾在绿苔藓嵌着缝的青石砖地上,发出格愣格愣的声音。车厢之外一阵沙沙,是衙门外那条街的老银杏叶子被风吹落了。

她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知道是快到衙门了。

她对这片刻的出神感到眷恋,因为这莲州的土地、这银杏树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这些所有事物让她感到安全。

在她回过神来的一刹那,她又觉得惶恐,这惶恐中似乎含着窃喜,她好像隐约知道,她要发现的东西是全新的,是她从前从未面对过的,哪怕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朝着这个方向而去。

她如梦方醒:

“你喜欢我?”

眼前之人没有马上回复她。哪怕她从前玩笑般的问过无数次这句话,此刻她却觉得答案好像和之前都会不同了,所以陆清和越是不说话,她心里越是焦躁的很,花草生长的土壤似乎都干涸着,渴望着。

一切念头挤了她的脑袋,包括从赵都云手上拿来的那包药。

她本觉得这包药揣在怀里,距要用它之前,还有好一段时间。可此刻这药包却莫名烫人,烫得她心口发慌。

陆清和又叹了口气。

“这会子叹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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